“机会主义路线的另一个例子是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成员尼古拉•布哈林的立场,他和他所领导的派别断然反对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和约,呼吁尽管缺乏兵力和资源,也不管后果如何,都应该对德国发动革命战争。托洛茨基及其追随者的活动同样是机会主义的典型例子,这几乎对苏联来说是致命的,否认在一个国家建立社会主义的可能性,在激烈的阶级斗争中提出派性和多党制的要求,分裂共产主义运动,甚至呼吁在与法西斯德国战争的前夕推翻斯大林,所有这些只是托洛茨基活动的一小部分,托洛茨基主义者中的一些人甚至与资产阶级进行了公开的反犹太主义合作,并针对苏维埃政权开展破坏活动,在随后的年份中,这种思想的外国势力代表支持戈尔巴乔夫的改革,甚至一开始就赞扬鲍里斯•叶利钦,机会主义对智利也是致命的,1970年代,萨尔瓦多•阿连德总统温和和平的改良主义,放弃了无产阶级的专政,解除了工人的武装,最终导致法西斯主义专政的建立,他们都自称为社会主义者,共产主义者,马克思主义者,工人阶级和全体劳动人民的支持者,但实际上,这些人直接或间接地帮助资产阶级欺骗了工人并维护了资本主义的统治……自形成以来,马克思主义已发展为与机会主义不可调和的学说,卡尔•马克思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一生致力于科学共产主义理论的创立,始终积极反对各种机会主义派别,人们不会忘记他们对蒲鲁东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的反对,还有拉萨尔的妥协主义,杜林的理想主义以及巴枯宁的无政府主义和冒险主义,列宁坚实的理论基础为十月革命的成功做好了准备,列宁揭露了民粹社会主义者的理论不一致,长期与孟什维克,经济主义者,召回派和取消派作斗争,列宁揭露第二国际的机会主义者,无情地反抗托洛茨基的破坏活动,这场斗争在列宁二十年代去世后仍在继续,斯大林及其战友领导下的布尔什维克党,积极与托洛茨基主义者,布哈林主义者和许多其他左右机会主义倾向进行斗争,在许多方面,正是这场斗争带领苏联的建设和强大建立起历史上第一个社会主义社会。”
《列宁在十月》电影剧本
文/罗姆
译/林陵
彼得格勒。涅瓦河广阔的河面。迷雾。透过迷雾显出人们熟悉的海军部的轮廓;滨河马路;伊萨基辅大教堂。
在寂静中传来远处的一个演讲者的声音:
“公民们……”
激动的人群。彼得格勒一个广场上的群众大会。士兵,水手,工人,学生。有护耳的帽子,没有边沿的帽子,便帽,毛皮高帽。
一个站在木板台上的演讲者耸立在一群听众的上面。这是护国派卡尔恼霍夫律师。他带着一种夸张的激情演讲着,竭力设法“打动人心”:
“公民们,我们的自由不是廉价得来的!它是用了贫困的代价,饥饿的代价,流血的代价争取到的……”
有一个穿着破旧制服的士兵拨开人群,挤到讲台跟前去。
“所以战争应该进行到获得胜利为止!”卡尔恼霍夫激昂地喊叫道。
喧闹声,高喊“打倒”声,还有不知谁的一声无力的“乌拉”声把演讲者的话打断了。
有人吆喝道:
“让演讲的人讲下去!”
“现在自由的人民需要把战争进行到胜利为止!”卡尔恼霍夫竭力高喊,盖过群众的叫喊声,顽强地讲着。
又爆发出喊叫的声音:
“你自己去打吧!打倒战争!”
“我们需要战争获得胜利,就像生命需要空气一样。所以我们要用牙齿咬紧敌人的身体!……”
那个士兵穿过群众,挤到前面来;他爬到台上去,温和地用手制止演讲者讲下去,把自己折皱的毛皮高帽给他戴上,并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有一个水手走过来帮助士兵。他们很快地给卡尔恼霍夫穿上了破烂的士兵外套。
“公民们!啊?怎么一回事?”不知所措的卡尔恼霍夫喃喃地说。“怎么回事?啊?这是干什么?……”
“你用嗓子已经喊够了!”士兵截断他的话。“现在你自己做个榜样吧!”
他把步枪塞在卡尔恼霍夫的手里。
群众欢呼,喊叫:
“对!把他送到前线去!”
“同志们,”卡尔恼霍夫低声含糊地说。“我很愿意到前线去。请吧!不过,你们看,我不是被征的人……因为照年龄来说,我是不合格的!”
“不要紧,你可以合格,”士兵说。“在年龄方面,我们可以给你通融办理。”
群众高兴地哈哈大笑:
“对!带他去!”
在士兵嘘叫和欢笑声中,卡尔恼霍夫被拉下了讲台。
一个水手占据了演讲者的位子。、
“革命的波罗的海舰队向你们致敬!”他用雷鸣似的声音高喊道。“打倒战争!”
群众用高呼“乌拉”的声音来回答他。
同志们,这是在1917年10月。
听得见单调的声音:
“你的证件呢!……你的证件!……”
惶惶不安的彼得格勒的暮霭沉沉的街道。陆军士官学校的“士官生”啃兵散布在各个角落里。
几乎每一个行人的证件都要受到检査:
“你的证件拿出来!……”
一个哨兵靠在墙上,显得很无聊。有一个过路的人轻声地问他道:
“搜査什么人?”
“谁知道呢?”检査的士兵打着哈欠,回答道。“是搜査一个什么德国间谍吧……一个叫奥列宁的……”
这个问话的人还没有来得及走开,军官跳到他跟前,问道:
“你的证件呢?”
“请,拿去看!”
军官怀疑地打量一个过路人,他有些像列宁。
这一天有一列火车从芬兰开到彼得格勒来。
一辆陈旧的火车机车。夜。车窗外面闪现着被灯光照亮的树,一团一团的蒸气。
列宁坐在临窗的地方。他穿着深灰色的大衣,戴着折皴的便帽。全人类根据无数的画片和照片认识和敬爱这件大衣和这顶便帽。
坐在列宁身旁的是瓦西里,一个又高又瘦的彼得格勒工人。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瓦西里说,“请你转过头来。”
使人觉得,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了。列宁斜着眼睛看了一下瓦西里,然后又重新转身对着窗户。
机车老司机走到列宁跟前:
“离开窗户吧,弗拉基米尔·伊里奇!”
列宁耸耸肩,离开窗户。他样子很愉快,稍微有些激动。因为禁止他看窗户,他便立刻找到了别的事做。
“瓦西里同志,”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说道,“这是给《真理报》的一篇文章。这封信,请你送给娜杰施达·康斯坦丁诺芙娜。并且告诉她说,我已经到彼得格勒了。”
“可是你还没有到彼得格勒啊。”
列宁调皮地向瓦西里丢了一个眼色,表示:“说是到了呀!”
“你告诉她,让她不要着急。并且让她报告我,我写信告诉她的那个问题,维堡区区委会究竟做了些什么……不,不,不,不,你别把这记下来——这个应该记在脑子里!然后,你再打听,波罗的海舰队的水兵在赫尔辛福斯通过了什么决议,奥布霍夫工厂通过了什么决议。这些材料,我明天一早都需要。可能吗?”
“困难,”瓦西里说。
列宁抬起眼睛来看他,沉默了一会儿。
“我并不是问困难不困难。我是问可能不可能?”
“我去打听看。”
“这就是另外一种说法了!”
车站的月台。夜。忙乱。旅客们奔跑着,站长走出来,巡路员走到钟那里去——列车到达前的一片惯常的忙碌景象。
一个值班的军官带着几个士官生叫住站长。
“第几次列车?”
“从芬兰开来的第七十五次列车。”
“听命令!”值班军官命令说。“我再提醒一次——所有的旅客都要检査,绝无例外,一个也不要放过!凡是可疑的人都扣留下来!”
“遵命!”
“士官生廖霍夫斯基,你去检查机车和燃料车。”
“遵命!”
士官生奔跑着,在月台上分布开来。他们一共有四十来个人。
在机车里可以感觉得到已经开近彼得格勒了。司机紧张地向黑暗中注视着。
瓦西里把一支手枪交给列宁: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把这支勃朗宁拿去。”
“不,我不拿!党既然责成你完全负责保护,送我到达目的地,你就负责送吧。”
“那么请您离开窗,”瓦西里断然说。
“这可以……”
列车进站,驶近月台。
士官生沿着月台分布,排列两行。列车还没有停下来,他们已经飞奔到各站台上去,跳上车门的踏板。
“把证件预备好!”
“你的证件!”
喧哗声,抗辩声。各站口都在进行检査。
跑单帮的惊慌地躲避着,但是他们发觉这里并不是在检査食物,便又重新走到站台,自愿地拿出自己的证件来。
说话声。一片忙乱。女人的叫喊声。
瓦西里从机车上跳下来,急急忙忙地把机车和列车间的挂勾脱开。机车立刻开走。
瓦西里在后面追赶着,跳上机车的梯级。立刻听到吹哨声。
几个士官生在机车后面追赶着。但是机车很快地向前远远开去,隐没在黑暗中。
机车在离开车站较远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
听得见后面远处有士官生的吹哨声。
“到了,”老机师说。
列宁和他握手:
“太谢谢了,同志!”
列宁和瓦西里走下机车,越过铁道,就在荒僻的铁道旁的黑暗中隐没了。
彼得格勒近郊一座房屋中的一个狭窄而肮脏的楼梯。铁栏杆,油漆剥落了的梯级。列宁和瓦西里顺着楼梯拾级而上。他们走到门上蒙着黑漆布的一家门口。
瓦西里小心地在门上先敲了两下,然后又敲一下。
门里有声音传出来:
“外面是谁?”
“康斯坦丁·彼得罗维奇,”列宁回答说。
门开了,门里是一个中年的、头发花白、身材不高的女人,她的脸上由于快乐而发出光彩。
“谢谢上帝,谢谢上帝!请进来。”
列宁和瓦西里走进一个小小的前间。
“安娜·米海洛夫娜,很不放心吧?”列宁快乐地说。
“当然,当然。”
“那么,您好啊!”
三个人都笑了。他们是这样欢笑,就好像发生了一件非常重大的和快乐的事情。
“您好,安娜·米海洛夫娜!”瓦西里终于说了。
列宁把衣帽脱下来,挂在衣架上。三个人都站着,互相看着,微笑着。
“嗳,请指点,往哪儿走?”列宁问。
安娜·米海洛夫娜指着一个房间说:
“笔直走。”
列宁和瓦西里握手告别:
“再见,再见。”
1917年的一个秋夜,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就这样从芬兰回到了彼得格勒,为了提出立刻武装起义的问题……
10月10日举行中央会议。
彼得格勒一条空旷的街道。暗洞洞的一座房子。
一个人沿着这座房子来来回回地走着。另外一个人站在台阶跟前。
瓦西里从这房子的台阶上走下来看看街道。一个守护的人很快地走到他跟前。
“嗳,怎么样了?”他焦急地问。
“在讨论着。”
“为什么这么久?”
“在决定世界问题,你却嫌太久了,”瓦西里回答。“嗳,去看好,看着,看着!……”
瓦西里重新走进去,走上楼梯。用钥匙把门打开,走进前间。
这里,在大衣、便帽、呢帽中间还坐着另外一个守护的人。这是一个中年的留着髭须的工人。瓦西里踮着脚走到那人的跟前。
显然是列宁的有力的声音传到了前间里来。
列宁站在灯下,他愤怒地斥责着自己的反对者。巨大的前额,强烈的、出人意表的双手的动作。
在倾听着的人们中有斯大林、捷尔任斯基、斯维尔德洛夫、乌里茨基。
“托洛茨基、加米涅夫的提议和季诺维也夫的提议之间,”列宁说道,“我看不出有什么差别。这两个提议的意思都是要等待。是等待苏维埃代表大会呢,还是等待立宪会议——反正一样——都是等待!嗯,看样子,我们不能和他们同路走了。我们不能等待资产阶级来绞杀革命!斯大林同志说,我们不能等待,这是完全对的。”
斯大林注意地听着自己伟大导师和朋友的话。
“托洛茨基、加米涅夫和季诺维也夫的两个提议是完完全全的痴念头,或者是完完全全的叛变!”伊里奇继续愤怒地说。“这些可怜的悲观主义者在这里不断地问我们:假使,如果,假使,如果……这些理由使人想起一句格言:‘一个傻瓜所能提出的问题,比十个聪明人所能解决的要多十倍。’”
笑声。
瓦西里和中年的工人在前间里交换着眼色。他们的脸上流露出欣喜的光彩。
“我再重复说一遍:必须十分坚决地提出立刻武装起义的问题,”伊里奇继续说,“苏维埃立刻夺取全部政权的问题。要同时出其不意地迅速进攻彼得格勒。把我们的三支主要力量——海军、工人和陆军部队配合起来。”
列宁的脸上燃烧着激动的感情。他的动作急剧而有力。他的手在空中劈了几下,好似表示这三个主力。
“……第一步先占领电话局、电报局、火车站和桥梁;并且要不惜任何代价守住这些地方。任务就是这样,完成这任务需要精巧的艺术和三倍的勇气。”
瓦西里站在门旁,紧张地听着传到前间里来的伊里奇的声音,突然转过身去,倾听一会,跑到楼梯上去。
一队骑兵巡逻队在街上跑过。
瓦西里从台阶跳到街上。
骑兵队的马蹄声渐渐去远。……
某个大国大使的办公室。
百万富翁,工厂主,俄国临时政府的阁员捷列申柯和柯诺瓦洛夫,还有一个什么将军,两个上校,都坐在安乐椅上。在深处,像一只大象似的罗将科,把一双肉鼓鼓的手叠在自己的肚子上,像躺着似的坐在沙发上。
大使在那里抽着雪茄烟。他显出抱怨和不满的样手。他旁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夜礼服的军事随员。在他那干巴巴的身材上,可以感觉得出一个军官的挺直的架子。
某国大使不慌不忙地、从容不迫地、吃力地说着俄文。有时他长久地导找着他所需要的字眼,使全场静默,然后咬字清楚地说出他所不习惯的俄文字。
“我想爽爽快快地说得明白些,俄国必须有某种秩序!……”大使说。
“神圣的真理!”罗将科从自己的角落里用浓重的低音发出牛叫似的声音,“需要铁拳!”
在他细小的眼睛里显出模糊的忧郁。
“这种秩序,”大使不动声色地、单调地说,“现在看起来,要公开地建立是不可能的……但是敝国政府责成敝人给予一切援助,在俄国建立铁的秩序并继续进行战争。……”
大使环顾一下在座的人。
“我的话完了,”他安静地结束了讲话。
静场。大家都沮丧地交换眼色,叹气。看样子,他们不大相信大使先生的话。而大使呢,还是神色不动地抽着雪茄烟,等候着。
最后,厂长柳淑夫从安乐椅里稍微欠起身来。
“嗳,诸位,”他咳了几声,说道,“这些话我们听过十几次了,什么独裁——铁拳,铁拳——独裁。我们同意,我们拿出钱来。这实在叫人讨厌死了!”
“讨厌给钱了吗?”基里林上校说。
“不是钱给得讨厌死了,是听得讨厌死了,”柳淑夫打断他的话。“我们并不是舍不得钱。要多少?要一百万?要一千万?”
“就是一万万也可以给!……”大使安静地插嘴说。
“要多少就拿多少,拿去!”柳淑夫十分激动地喊道。“要割去半个俄国吗?我们就割!我们可以把高加索割给英国!拿去好了!(大使安静地点点头。)把乌克兰送给这个……是的,大家都知道是谁……就让他们吞下吧!我们并不吝惜!我们什么都同意。可是你们得推举出一个人来啊,举出一个我们可以相信的人!”柳淑夫要求着,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胸脯,几乎要号哭了。“来一个真正的扼杀者,刽子手!诸位,要一个真正厉害的人!”
“神圣的真理!”罗将科高吼起来。
“不过,当然,”柳淑夫又接下去说,“并不是把钱交给克伦斯基名下!”
百万富翁古柯洛夫,一个瘦骨嶙岣的高个子,俯身向前说:
“大使先生认为应该从哪儿着手呢?”
大使沉默,考虑怎样回答。
捷列申柯回答古柯洛夫说:
“首先必须解除工厂的武装。”
“这是社会革命党和孟什维克所能做到的,”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先生说。
“我以为对于布尔什维克的领袖,”大使语句清晰地说,“也必须采取某些措施。”
“应该杀死列宁!”罗将科高喊道,“而且马上干!”
大使和随员交换眼色。
“我本想用外交的语言来说的,”大使一字一顿地说,“可是罗将科先生……”大使想了一会儿,然后把话说完:“把我的意思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了。”
门开了,走进一个秘书。
随员和秘书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色,俯身向大使耳边窃窃私语。大使点头。秘书下。
“请大家原谅,”大使说,“我擅自邀请了几位民主党派的代表来一同商议。”
大使稍微站起身来迎接走进来的人。
“你们都认识吗?”他向在座的人用手一招,问道。
大家互相鞠躬,致意……
“民主”党派的代表们向大家打完招呼和问候完毕。
“请坐!”大使说。
大家坐下……
举行中央会议的那座房子面前的街道。
虽然叛徒反抗,武装起义的决定还是通过了。中央委员会会议到清晨才结束。
前间。瓦西里和中年工人在听着。
从会议室传出一个中央委员的声音:
“同志们,选入领导起义的革命军事中心的有斯大林、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乌里茨基……”
瓦西里迅速地跑到下面去,轻声地告诉守护人说,会议完了。
守护人赶快各就岗位。
会议室的门开了。捷尔任斯基走进前间。
“同志们,一个人一个人分开走。让伊里奇先出去。”
哄哄然的谈话声。
瓦西里奔上楼梯。列宁向他迎面走来。他没有穿大衣。一个守护人拦住他:
“请等一会,弗拉基米尔·伊里奇。”
“哦……好吧!”列宁说。
他在楼梯上站住,等候,忍不住蜷缩起身子。列宁充满着内心的力量,他眯着眼晴。他在想着什么事情。
捷尔任斯基手拿一件披风从楼梯上跑下来,走到静候着的列宁的面前。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现在外面又冷又潮湿。把披风披起来吧。”
“不,不,什么也不用,无论如何不要。很暖和。”列宁在热烈的辩论之后,也许真的很热。
“您得尊重中央对于这一点所作的特别决定,”捷尔任斯基不容分辩地说。
列宁笑了起来,顺从地耸耸肩。捷尔任斯基把自己的披风给列宁披上,并且送他到门口。他们互相握手。
瓦西里从楼梯上飞奔下来,跳到街上,追赶列宁。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天快亮了,”他说。“在黎明以前是走不到桑普松尼也夫街的。得到我家去睡一会。”
“好的。”
列宁和中央会议的守护工人握手告别,和瓦西里一起走开。他走得这样快,长腿的瓦西里都几乎追不上他。
彼得格勒潮湿的黎明。迷雾。湿漉漉的石子路。空阒无人,寂静无声。
中央委员一个一个地走了。
彼得格勒的一座桥。迷雾。几个孤独的行人的脚步声。
高身材的体格端正的上校基里林和孟什维克树柯夫——一个虚弱不堪、脊背有些驼的人,长着一副小脸,长长的颈根,有一小撮尖胡须,眼睛乌溜溜的——在桥上走过。他们从桥上走下来,在街上走着。
面包店门前站了一长列的妇女。
“他,这个列宁,究竟在什么地方?”树柯夫有些口吃地问道,“躲在内地昵?还是躲在喀琅施塔得海军中间?”
“他就在这里,在彼得格勒本城,”基里林回答说。“我可以担保。”
他们同买面包的行列并排了。树柯夫看了一下打着寒噤的妇女们。
“也许在这个行列里有什么人给他排队领面包吧?”
“可能。”
基里林和树柯夫继续往前走。沉默无言。
“怎么找得到他呢?”树柯夫突然忍不住地高声说。
“我们一定找得到他,”基里林满有信心地说。
列宁和瓦西里朝着基里林和树柯夫迎面走来。他们打了一个照面。基里林拦住了列宁的路。
“借个火,”他说着,注视列宁的脸。
“我没有火柴,”列宁安静地回答,走了过去。
基里林转身要跟列宁,瓦西里一个箭步向他跳了过去。
“我有!”瓦西里和蔼地说,用自己的背挡住了列宁。他摸出火柴,长久地划着,给基里林点烟,用手掌挡住风,保护火。这时列宁很快地走远了。
地下室里的一间极简陋的工人住宅。一张没有颜色的杉木桌子,一张床,一只带窄镜子的很旧的小木橱。搁板上放着几本书。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一架缝纫机在辘辘地响着。
一个年轻的女人,在弯着腰缝做东西。这是瓦西里的妻子娜达莎。她停止缝纫,倾听,站起来。
脚步声。敲门声。列宁和瓦西里走进房间。
“您好!”列宁在门口快乐地向娜达莎打招呼。
“您好!”娜达莎胆怯地回答。
瓦西里走到她跟前。
“娜达莎,这位同志要在我们家过夜。”
“对不住,要麻烦你们了,”列宁说。
“请坐!”娜达莎喃喃地说。
“谢谢!”
“要喝茶吗?”
“不,不,不打扰。我不喝……瓦西里同志,假使你有彼得格勒地图,请你拿给我看看……”
瓦西里不知所措地,有些为难地看着列宁。他没有市区地图。他怀着极小的希望转过身去望着娜达莎。
“没有吧?”他问。
“没有,”娜达莎回答。
“嗯,那有什么办法呢!”列宁快乐地,但显然是有些失望地说了一句。
这时瓦西里急急忙忙对娜达莎附耳低语:
“娜达莎!这位同志要好好睡一觉。你去给他铺一下床,我们睡在地板上。”
列宁在房间里跨了几步,仔细观看房里的陈设。他走到桌子跟前,看见娜达莎的缝活,突然间,他脸上闪射出温和的微笑。
“哎哟,多可爱呀!”他说。“小围嘴!恭喜你们。诚心地恭喜你们,同志们!”
列宁欢喜地笑着,拿起小围嘴在手里转着。
“我们盼望养个儿子,”瓦西里不好意思地微笑着,解释说。
娜达莎伸直了腰,她的脸上显出忧郁的样子:
“很可怕,并且也不是时候。”
“你别说了!”瓦西里喃喃地说。
“这时候又饥饿又困难,”娜达莎继续说,“四分之一磅的面包够吃什么的?他又算个什么父亲!”
“怎么呢?”瓦西里问。
“不是坐牢就是充军……”娜达莎回答。
“原来是这样……”瓦西里真有些慌了,他掩藏着窘态。
“等一等,等一等!”列宁深思地说道。“什么事情都快要改变了。快了,快了!……”
他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远处,好像要在自己面前看到俄国美好的未来似的。然后他把小围嘴放下,把孩子的小鞋拿在手里,这时他才发顼他们夫妇两个在忙着给他铺床。
“你们这是给我预备的?无论如何不要!”他很快地走到床跟前。“给我铺在这里!”
列宁拿起被窝,把它拖到屋角里去。瓦西里追过去,试图反对:
“弗拉兹米尔·伊……康斯坦丁·彼得罗维奇……”
“这才对呀!”列宁这才严厉地打断他的话说。“康斯坦丁·彼得罗维奇可以躺在椅子上,就在这里,或是干脆就躺在地板上。”他的声调像斩钉截铁一般。
瓦西里立刻明白,争论是无用的。
“让我这样来安排吧,”瓦西里拿草垫子放在靠窗口的地板上。
“这样可以……”列宁同意。
他们跪在草垫子面前,两人一起把它铺好。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瓦西里低声地恳求道,“你躺在那里。嗯,躺下吧!……”
“不,不!你别争了,反正没有用处的!……你听我说,瓦西里同志,现在到邻居家去能借到一张彼得格勒的地图吗?哦,不行了,太晚了!好吧,我们就睡觉吧。把书放在头底下做枕头。书在什么地方?”列宁轻捷地跳起来,环顾四周。看见搁板上有书,便拿下几本。“拿住。嗳,这个样子……”他把好几本书放在草垫子下面,突然停住手,拿起一本书细细地看了一下。“这本书不能当枕头,应该放在脚底下——这样无聊的书是不能当枕头的。”
“瓦西里……彼得来了一封信……”娜达莎轻声地喊丈夫。
“等一会看……”瓦西里挥手说。
列宁坚决地要他到妻子跟前去。
“你去看,你去看!我自己来铺!”
“是乡下来的信,她的兄弟来的,”瓦西里说。
列宁伸直了腰:
“啊,乡下来的信……这倒很有意思。假使可以的话,你倒念出来听听看。”
“好,”瓦西里走到娜达莎坐着的床跟前去,同她并排地坐下,接信。“嗳,拿来,拿来,娜达莎。”
瓦西里先把信的开头低声地、喃喃地读过去。终于找到了有意思的地方。
“瞧这儿,”他开始读着,一面困难地辨别着乡下人的潦草字迹。“……‘现在我们和前线回来的人一同把事情干起来了。我们把牲口给分了,把吉林季亦夫地主家烧光了。……’”
瓦西里向列宁看了一眼。列宁郑重其事地、安静地点着头,好像他在肯定,对吉林季亦夫家处理得正确而合乎情理。
“底下,”瓦西里又继续念道:“……‘就是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分土地,还是要等什么命令发下来……’”
“要分!要分!”列宁很有力地插进来说。“写信去,叫他们分地。”
“……‘对地主又该怎么办?……’”瓦西里继续念着。
“撵走!”列宁说。“让他们把地主都撵走!……”
“下面写着:……‘想要赶走他们,后来又决定,把他们都宰了。’”
“啊,”列宁安静地说。“嗯……这是一封很有意思的信!”
“嗳,这里还有,”瓦西里不由得微笑起来,“‘你没有看见过列宁吗?来信告诉我,他是什么样子。这两天这里大家争论——这里有人说,他是红头发,斜白眼。但是我们却认为他是一个独立有主张的男子汉,很严厉,个子很大……’”
瓦西里看着微笑的、根本不是大个子的列宁。
“怎么办呢?”他问道。
列宁的眼睛在笑。
“嗯,嗯,”列宁哼哼唧唧地说,“这有什么办法呢?不是写得明明白白的吗?嗯……嗯……”
“是的,写着。”
“也许我们该睡觉去吧?”列宁问道。
“睡去……”瓦西里不肯定地拖长声音说。
“睡去!”列宁笑着回答他。
“好吧,睡觉去,”瓦西里最后说。
他们两人都十分想要哈哈大笑,但是因为娜达莎在场,只好忍着不笑:她不知道,并且不应该知道,这位身材不高的、很结实的、秃顶宽额的人,这样一个很平凡的、好像已经相识了一百年的人,就是列宁。
列宁和瓦西里拿着两件大衣走到窗下的地铺那里去。两人蹲下把大衣铺好。
“瓦西里同志,我们明天就要……”列宁很低地对着瓦西里的耳朵说,声音低得只能听出个别的字眼:“奥布霍夫厂……纳尔瓦厂……两营的武器……然后……到彼得格勒委员会……”
“一切都办到,”瓦西里说。
娜达莎凝视着列宁,她开始有些明白了。她胆怯地问道:
“康斯坦丁·彼得罗维奇,您见过列宁吗?”
列宁和瓦西里很快地站起来。列守慢慢地走到娜达莎跟前,向她注视了一会。
“见过,”他说。
“他是什么样子?”
“列宁吗?”列宁反问一句,无可奈何地望着瓦西里。“唔……瓦西里同志,他是什么样子?”
“列宁吗?”瓦西里也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拖长着声音。
“我怕——我不得不给您说穿,”列宁对娜达莎说。
瓦西里急忙打断伊里奇的话:
“他……他,娜达莎,是这样的……”
“是一个矮个子,”列宁坚决地说。
瓦西里装出惊奇的样子:
“难道是?”
“是的,是的,矮个子,稍微有些秃顶。”
瓦西里完全慌了:
“是吗?”
“是的,”列宁悲痛地说,“是的。完全秃顶了!所以完全不是,完全不是那个样子……嗳……去睡吧!”
瓦西里好容易忍住笑声,接着说:
“是的。睡吧!娜达莎,睡吧,睡吧!”
但是娜达莎却仔细地端详列宁的样子。
“睡吧!睡吧!”列宁几乎像喊叫似的说。“瓦西里同志,你明天能给我弄一张彼得格勒的地图来吗?”
“一定。”
“嗳,睡觉,睡觉,睡觉!”
列宁走到屋角里,断然躺下。
瓦西里走到桌子跟前,坐下,从袋里摸出手枪。
“睡吧,娜达莎……睡吧!”他喃喃地说。
“那么你呢,瓦西里?”
“好了,好了,睡觉吧。”
钟滴答滴答地响着。
瓦西里靠在椅背上。他的眼皮渐渐地要阖起来了。他换了一个姿势,把脑袋振摇一下,但睡意还是不可抑止地使他的脑袋往下垂。
瓦西里费力地站了起来,踮着脚走到过道里。他打开脸盆上面的水龙头,把冷水浇到头上。
他站了好久,直到头脑完全清醒,才走进房间。
娜达莎坐在床上,注视着丈夫。
瓦西里用手巾擦过脸、脖手、头,坐在屋角里的箱子上。
钟滴答滴答地响着。……
瓦西里两眼一直看着盖上捷尔任斯基的披风、躺在屋角里地铺上的人。
娜达莎一言不发地走到丈夫跟前,坐在他的旁边。瓦西里默默地拥抱着她的肩,她把头偎在丈夫的胸前。他们长久地这祥坐着,然后,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
“是他?”
瓦西里摇摇头。
但是娜达莎已经明白,这就是列宁,她也知道,丈夫不能把这点告诉她。她沉默不言,紧倚着瓦西里,注视着屋角,注视着那个睡着的人,他的名字在全世界人的嘴里说着,他的名字是一切劳动者、一切被压迫者的希望。……
钟滴答滴答地响着。
瓦西里和娜达莎坐着,看着列宁。……
就这样,在地板上,盖着别人的披风,在开过决定人类命运的会议之后,睡着无产阶级革命的天才,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
一个彼得格勒大冶金工厂工长的房间。这里挤满了人。站在后面的人为了观看发生着的事情,还爬上了长椅。说话声,嘈杂声。浓密的马合烟草的烟雾。
瓦西里和马特维也夫——一个彼得格勒的工人,身材不高,样子很随便,有一双机灵的欢笑的眼睛,——拨开人群,挤到桌子跟前。马特维也夫有一种习惯,时常摸出木梳来梳梳自己稀疏的头发。
“布尔什维克同志们,”马特维也夫一面走,一面喊,叫大家安静。“布尔什维克同志们!我党中央委员会……不过要低声点,不要叫唤!……我党中央委员会已经决定武装起义!”
工人们像风暴似的骚动起来。脸上是惊喜的表情。一阵兴奋的赞叹声传遍全房间。
“低声点,同志们,低声点!”马特维也夫急急忙忙地说。“全部政权归苏维埃!”
“马特维也夫,可以喊‘乌拉’吗?”一个工人问。
“什么,什么?你怎么啦,开玩笑吗?”
“我们低声点,马特维也夫,我们低声点喊。”
“低声点?……好吧,低声点可以。”
“同志们,乌拉!”
“乌拉!”的欢呼声是轻轻地喊的,几乎是低声耳语似的,但结果还是相当雄壮。
马特维也夫俯身向瓦西里:
“听说,伊里奇曾经出席中央委员会的会议。”
瓦西里的脸上装出绝对真实的惊讶的神情:
“哪有的话……嗳,你怎么啦……没有。”
马特维也夫注视着瓦西里的眼睛。瓦西里答以孩子似的、光芒四射的、真诚的目光。很难怀疑他说的不是真话,但是马特维也夫就是不相信。
“低声点,同志们,低声点!低声点,”他快乐地说。“现在请彼得格勒党委代表发言。”
彼得格勒党委代表格罗莫夫站起来说话——他个子不高,穿着皮短袄:
“同志们!我要跟你们说的话很简短。工厂委员会有没有电话?”
马特维也夫:有。
格罗莫夫:派人值班,整天整夜地守在电话旁边。
马特维也夫:勃利诺夫!米发宁柯!
勃利诺夫和米罗宁柯答应着站出来。
马特维也夫:带人去占据岗位。
勃利诺夫:是!
他和米罗宁柯一起走了。
格罗莫夫派一队人到斯莫尔尼去做联络。
马特维也夫马:柳斯京!
马柳斯京:有!
马特维也夫:你挑十个人去,你自己做队长。
马柳斯京:是!(下)
格罗莫夫:现在关于装甲车部队……
马特维也夫:哦,知道。裴洛夫!里亚比宁!
裴洛夫:有!
里亚比宁:在这里!
马特维也夫:你们同装甲车部队的人联系得怎么样了?
裴洛夫:里面有人,可以去找……
马特维也夫:和我一同去,我们去宣传鼓动。
裴洛夫和里亚比宁:好吧。
格罗莫夫:现在,是关于包扎救伤的材料……
马特维也夫:季莫斯京!(静场)季莫斯京!季莫斯京!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有一双天真的圆溜溜的眼睛,从人群里走到最前列。
“有!有!”他急急忙忙地应声道。
马特维也夫:(模仿着)有,有……你到药房去,向他们要些药水棉花。
季莫斯京:要多少?
马特维也夫:什么要多少?
季莫斯京:是呀,棉花要多少?
马特维也夫:啊,要多少……有多少,就拿多少(大家笑)……还要绷带,还要碘酒……这样大瓶子的。
马特维也夫怕他不懂,用手做样子给他看。做出的样子有水桶大。
季莫斯京:可是钱呢?
大家又笑。
马特维也夫:啊呀,钱……你写收条给他们——新政权会付账的。
季莫斯京:是吗……可是,假使不付钱他们不给呢?
马特维也夫:你去商量一下。好好地商量,悄悄地。他们会给的……
季莫斯京:(不相信地)他们会给?
马特维也夫:会给的!要不你带一个什么人去帮忙吧。
季莫斯京:不用!我一个人就行……
他跑出去执行任务了。
格罗莫夫:现在的问题要更加重要些。你们这里有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人吗?
马特维也夫:(带着愁容地)哦,自然,有!
格罗莫夫:派宣传鼓动员到各车间去。
马特维也夫:那么,同志们,这意思就是,我们……
他还没有说完话。一个身体赢弱、个子矮小的工人比丘根气都喘不过来地挤到桌子跟前。
比丘根:(向马特维也夫)到工厂委员会去,赶快!
马特维也夫:出了什么事情?
比丘根:政府次长来了。
全屋子的人都激动起来。
马特维也夫:这是关于枪械的事情,一定是。
马特维也夫一股劲往外冲。瓦西里拦住了他。
瓦西里:我去和他们谈谈。(下)
马特维也夫:(目送着他)吗,好吧。我们这里来给他们预备欢迎会。(发令)宣传员同志们,到各车间去!第一班,机器车间:伐赫罗明柯、那乌木夫、索柯洛夫;铸炼车间:席列士诺夫、拉多加;铁工车间:波达平柯……
工厂委员会的办公室。是一间很大的,空空洞洞的阁楼式的房间。有一个螺旋式的楼梯从下面通上来。几条长木凳,几把椅子。一张被墨水染污了的杉木桌子。一只古老的手摇电话机。
房间里有几个工人。孟什维克树柯夫和鲁特柯夫斯基——内政部次长,一个神经质的知识分子,戴着夹鼻眼镜,阔边礼帽,他们有别于工人地站在一旁。旁边还有次长卫队的两名军官立正站着。
瓦西里从蝶旋形楼梯走上来。
“喂,有什么事情?这是哪一位?……”
他的样子很随便,很天真,甚至有些愚蠢。
鲁特柯夫斯甚怀疑地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一番。
“我们要找工厂委员会主席说话,”他冷冷地、命令式地说。
“哦,我代替他,我代替他,”瓦西里和善地说,走到鲁特柯夫斯基跟前,和他热烈地握手。
鲁特柯夫斯基把树柯夫介绍给他:
“中央执行委员会的代表……”
树柯夫鞠躬,口吃地自我介绍道:
“树……树……树柯夫……”
鲁特柯夫斯基指着两个军官说:
“这是……”
“嗳,是呀……当然罗!”瓦西里同情地,甚至于带着赞同的口气说。
静场。
“这个……”鲁特柯夫斯基说。
“是呀,是呀……”瓦西里回答。
又是静扬。
又有几个工人走进工厂委员会的办公室。大家都默不作声,端详着临时政府的代表。
工人们在场使鲁特柯夫斯基无法开始谈话。他向四周看了一遍,挽住瓦西里的手。
“那么,我们走吧,到什么地方去谈谈。”
“可是群众并不妨碍我呀,”瓦西里率直地回答。“我们对无产阶级并不保守秘密。请坐下来!”
“请坐下来”这句话也不知是对鲁特柯夫斯基说,或是对树柯夫说,还是对工人们说的。
瓦西里端了两把椅子过来,重复说:
“请坐下来!”
工人们明白瓦西里的意思,在部长们还没有来得及走过来的时候,便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于是瓦西里把部长们推到板凳跟前去,一面说:“请坐。”但是鲁特柯夫斯基不愿意坐下。他估计了形势,决定当着工人们的面开始谈判。
鲁特柯夫斯基:听说你们工人有枪械,这话对吗?
瓦西里:(天真地)好像有一点。
鲁特柯夫斯基:可是据我们所得到的消息,这个‘好像有一点’可以武装两营的兵士。是吗?
瓦西里:(微笑着)啊,难道有两营……您说哪里话……不过,我也不知道,没有计算过。可是,武器是我们私人的,都是自己的。
鲁特柯夫斯基:(严厉地)噢,这种私人的武器应该缴出来给前线用。
树柯夫:(走进一步)为……为了保护民……民主共和国。
瓦西里:(聚精会神地考虑)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应该和大家去商议商议。
鲁特柯夫斯基:好。有半个钟头你们够了吧?
瓦西里:(和善地)唔,哪里用得着……我一会儿,很快就来。喂,弟兄们去吧,商议商议看……我这就去,很就来!
瓦西里走下楼梯去,工人们一阵喧嚣跟着他走下去。办公室空了。
最后一个工人刚走下去,便听到有匀称的皮靴声,武装的工人保卫员走进了办公室。这都是些健壮的、宽肩的青年,穿着短皮袄,挂着手枪。为首的一个是勃利诺夫。
勃利诺夫在鲁特柯夫斯基和树柯夫的面前走过,好像没有看见他们似的。他走到站在电话机旁边的军官面前。
勃利诺夫很有礼貌地说:
“请站开些,公民,请往那边挪动一下。”
他温和地把军官们从电话机旁推开,自己站到看守电话的岗位上。
树柯夫和鲁特柯夫斯基等候着。
过了半小时。
树柯夫摸出表,看了一看:
“半……半小时过去了。”
鲁特柯夫斯基冷冷地看看他。
“对呀,”他说。
沉默……
又过了半小时。
树柯夫又摸出表来,看了一下:
“又是半……半小时过去了!”
鲁特柯夫斯基站起来。
“是吗?”他说,同时向一个军官命令道:“招呼卫兵来。”
他是这样相信他的命令一定会被执行,所以甚至没有等候回答,就很快地走到楼梯跟前去。
军官走到电话跟前去。勃利诺夫拦阻他,缓慢而安静地说:
“对不住,公民,不能走近电话。您要什么?要招呼次长的卫兵吗?……这可以。”
勃利诺夫拿起耳机来,摇电话,吹气,总之,为了使用这种陈旧过时的通话器所需要的一切手续,他都做了。
“接传达室!”勃利诺夫喊道。“传达室吗?……是传达室吗?……你们那里大门口,有士官生站着吗?……有多少?……哦!……那么,放他们进来……对,全放进来……没有关系。”
勃利诺夫把电话挂上。
军官拔脚去追赶鲁特柯夫斯基。
大工厂的机器车间。车床的喧闹声,转动着的吊车的轰隆声和铿锵声。
几乎所有的工人都武装起来了。有人把步枪靠在车床上,有人用皮带把步枪背在肩上。
一阵喊声透过车间的喧嚣声传来:
“嗳!来了!来了!”
树柯夫和鲁特柯夫斯某带着两个军官,走进车间的大门。鲁特柯夫斯基用眼睛寻找瓦西里,瓦西里正在同一个青年工人谈话。
“您,怎么,捉弄我们吗?”鲁特柯夫斯基注视着瓦西里,怒气冲冲地问道。
瓦西里两手一摊,说道:
“你们说哪里话,公民们!……”
“你和工人谈过没有?”
“谈过了。”
“怎么样?”
“他们说——我们没有什么枪械。”
鲁特柯夫斯基几乎控制不住他的狂怒:
“哼……那么这是什么?”
他随手指着近旁靠在车床上的一支步枪。
“是呀,我也是这样对他们说:喂,朋友,这是什么?”瓦西里带着天真的信任的口吻说。“可是,唉,他们难道有良心吗……他们说——这是我们自己的私产,不关你的事;这个,就像是自己的衣服或是裤子一样。”
瓦西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无法了解究竟他是嘲笑呢,还是说真心话。
“同……同志,你可明白,什么叫做拒缴枪械吗?”树柯夫插进来说。
“树柯夫同志,他什么都很清楚明白!”鲁特柯夫斯基严厉地打断他的话,转过身去,对着车间,高声地问道:“同志们,这里有社会革命党人吗?”
静场。鲁特柯夫斯基等着回答。但是工人们默默地看看他:谁都不急于承认自己是社会革命党人。
于是树柯夫走到前面去。
“有孟……孟什维克吗?”他高声喊。
树柯夫和鲁特柯夫斯某的处境显得很僵。
一个青年工人打破沉寂。
“嗳,为什么你们不作声?”他向工人们叫着,走到树柯夫和鲁特柯夫斯基面前去。“我们这里有社会革命党员,也有孟什维克。来,我指给你们看。”
那个工人领鲁特柯夫斯基和树柯夫在通道里走着,领他们走到一个留着胡子的老头子面前,那老头子正在磨着车床上的一个零件。和所有的工人一样,他的步枪靠在车床上。
“喂,同乡来了,”青年工人快乐地对老头子说。
老头子放下工作,伸直了腰。他微微低下头,透过眼镜,看着鲁特柯夫斯基和树柯夫。
“你是社会革命党的党员吗?”鲁特柯夫斯基问道。
“加入过,”老头子沉默了一会儿,不乐意地回答说。
“那好。我是鲁特柯夫斯基。同志,你是我党一个有自觉性的党员,现在我对你说,同志,前线需要枪械——我请你把你的步枪缴出来。”
老头子不作声。
“嗳,你要步枪做什么,啊?做什么?”鲁特柯夫斯基继续有些口吃地说。
他很小心地把老头子的步枪拿过来,但是老人也很温和地把步枪从鲁特柯夫斯基的手里夺回去。
“有用处,他不肯定地,但是郑重地说。
鲁特柯夫斯基咬咬嘴唇。
“对不住,你服从临时政府吗?”
“临时政府?”老头子不信任地反问说。
“是的。”
“请你原谅,并不怎么很服从。”
鲁特柯夫斯基气得脸都发白了。树柯夫插进来。
“那么中央执行委员会你服从吗?”树柯夫严厉地问。
老头子从头到脚地看看树柯夫,反问道:
“就是说服从你吗?”
“是的。”
“不!”老头子断然说。
“对不住,”鲁特柯夫斯基有些忍不住了。“那么……那么……这样说来……你……你……根本谁也不服从了!”
老头子耸耸肩:
“我们为什么不服从呢?应该服从谁,就服从谁。”
“那么是谁呢?我问你,你是服从谁?!”鲁特柯夫斯基喊了起来。
老头子沉默。
“那么……服从谁?服从谁?”树柯夫也问着。
“具体些说,服从谁?”鲁特柯夫斯基要求回答。
“哼,你呀,打这里滚出去吧。”老头子再也忍不住了。“干吗老缠着我不放?!朋友们,他干吗老缠住我呀?”
鲁特柯夫斯基伸直了腰,冷冷地眯起眼睛来。
“中尉先生,”他低声命令说,“把枪缴下!”
中尉奉命从卫队里向老头子冲过去,但老头子用了出人意外的气力把他一推。中尉摔倒在地上。
“少尉先生,发信号!”鲁特柯夫斯基用更加冷漠和清晰的声音说。
少尉拿出哨子来狂吹。
一排武装的士官生快步走进敞开着的车间的大门。他们通过车间的通道,跑到鲁特柯夫斯基面前。
“缴械!”鲁特柯夫斯基对一个跑近前来的排长说。
“遵命!”
军官转过身去,预备发命令,但是他没有来得及。这时突然出现在他旁边的马特维也夫用手冷冷地止住他,并且说:
“安静点,同志们,要安静点!”
这时候工厂的汽笛声响了,在这汽笛声中,一群一群的武装工人声势浩大地从各个门里跑进车间的大门。他们从四面八方把士官生团团围住。工人挤满了车间。士官生陷入重围。
这一切发生得这样迅速,鲁特柯夫斯基简直转不过念头来,军官也来不及下什么命令。士官生像一群受惊的牲畜,在车间的当中偎依着自己的指挥官。
汽笛声停止了。紧张的寂静。就是吊车还在什么地方继续轰隆隆地响着。
马特维也夫安静地走到鲁特柯夫斯基跟前。
“临时政府公民,”马特维也夫温和而又不慌不忙地说,“带着枪到车间里来是不行的。一般地说,这里是禁止外人进来的。我们这里的人,火气很大,工作很紧张,可能伤害你们……甚至于有性命危险。所以你们还是离开这里的好。”
军官带着询问的眼光看看脸色苍白的鲁特柯夫斯基。鲁特柯夫斯基向他点点头。
军官急急忙忙地发出口令:
“立——正!向后——转!开步——走!”
于是士官生和鲁特柯夫斯基、树柯夫在两排武装工人中间,走向出口处。
他们本来想平静地走过去,做岀一副有身分的样子,不慌不忙地跨着均匀的、整齐的脚步,但是怒气冲冲的工人队伍是这样凶狠地看着他们,他们的神经支持不住了。士官生加快脚步,然后索性拔脚逃跑。
发出了口哨声,哈哈大笑声。整个士官生队伍像被人驱赶着似的,丢脸地溜走了。
车间里一片哈哈大笑声。
列宁在放声大笑着。
“就这祥走了吗?”他透过笑声问。
“就这样走了,”瓦西里笑着回答。
一间只有一个小窗户的房间。书桌,带有镜子的概橱,漆布沙发。
列宁和瓦西里站在桌子旁边。列宁笑得非常有感染力,兴味盎然,他全心全意地像孩子般地笑着。甚至于他的眼睛里都笑出泪水来了。
“好!……很……很好!”他说着,回味着瓦西里刚才讲给他听的那个场面。“啊,很好!”他笑停了,重复说。“请把地图拿来。彼得格勒的地图拿来了没有?”
“在这里!”瓦西里摸出地图来。
列宁打开地图。他的脸显得严肃起来。他弯下腰去看地图,但是,当他想起所讲的那段插曲时,他又抬起头来。
“彼得格勒党委派谁去的?”他问。
“格罗莫夫。”
“哦……很好……”弗拉基米尔·伊里奇说,用心地研究着地图。“请喝茶,瓦西里同志。”桌子上有一杯茶,碟子里放着一块糖。“很好很浓的茶!也不知道安娜·米海洛夫娜从什么地方弄来这样好的茶叶?……”
列宁说着这话的时候,俯身看着地图,并没有看瓦西里。突然他抬起头来。
“那就是说,把他们撵走了?“
“撵走了。”
两人又笑了起来。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有一件可疑的事情,”瓦西里说,但列宁拦阻住他。
“慢一点,慢一点……”
列宁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在想着什么问题,忖度着,考虑着。
踱了几步,列宁站了下来,注视着空间。他聚精会神地,低声地说道:
“一切进行得很好。十分,十分好!”接着,猛然转过身来向瓦西里问道:“对,刚才你说什么来的?”
“可疑的事情,弗拉基米尔·伊里奇。这一张地图,我是好容易才买到的,是最后一张了。书店里的伙计说,今天卖了五十张。这张地图我是从一个老头儿手里抢来的,他已经要买下了。”
“是我们的老头儿吗?”列宁急切地问道。
“正就是这个话呀,不是我们的人!”
“我明白……我明白……”
“那就是说,他们也在准备!”瓦西里说。
“哦……你看,你的眼睛也锐利起来了,”伊里奇高兴地说。“要是从前的话,恐怕,你会说这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吧。应该这祥……应该这祥,瓦西里同志。现在全俄国都开始……”
列宁一面说,一面握紧两个拳头,表示全俄国分成两个敌对的营垒。
列宁的脸色显得坚强不屈。他放下拳头,走到瓦西里跟前。
“一切都进行得很对,”他说道,“就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究竟什么时候才睡觉?”
“喔……今天。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瓦西里笑了,他没有料到有这样的问题。
“可是,普梯洛夫工厂的夜班,谁答应我去的?”
“我今天去,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我答应的……”
“那么你夜里什么时候睡觉呢?”
瓦西里不知所措地看着列宁。列宁坚决地拉着瓦西里的手,拉他走出房间。
“到这里来!”他威严地命令说。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弗位基米尔·伊里奇!”瓦西里抗议说。
但是列宁把瓦西里拖到过道里,把他推进旁边的一间房间。
“到这个房间里去休息两小时……”列宁看一下表。“不,两个半小时。”
“我会来不及办事情的!”瓦西里恳求着。
“来得及的,来得及的。你去,去休息一会。我到时候叫你。”
列宁把瓦西里的房门关上,走回自己的房间。他踮着脚尖走,好像瓦西里已经睡着了,怕吵醒他似的。他竭力不声不响地把地图打开来,摊在桌子上,开始在地图上做记号。
寂静。地图的沙沙声。列宁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地图,他想了一会,画着,写着,涂着。他弯腰看着铺在他面前桌子上的整个城市,有时深思,有时把他的巨大的前额低低地俯垂在地图上。然后像作了什么决定,用铅笔一股劲地画着,做着记号。
过了一分钟,瓦西里出现在过道里。他偷偷地走着,像侦探片里的坏蛋那样偷偷地走着,蹑手蹑脚地走,为了(天呀!)使靴子不要发出吱吱的声音。
瓦西里向房间张望了一下,看见列宁正在俯身看地图。他怀着极大的爱和温存看着伊里奇,他不敢走进房间,只是小心地伸出他的长手臂,在沙发上摸到便帽,便悄悄地转过身去,像幽灵似的消逝了。
列宁抬起头来倾听,低声问道:
“瓦西里同志,你睡着没有?”没有回音。“睡着了,”列宁嘴里满意地咕噜着,低下头继续去看地图。
鲁特柯夫斯基的宽敞的办公室里,摆设着镶有古铜的红木家具。聚集在他房间里的还有树柯夫,护国派卡尔恼霍夫,基里林上校,留着胡子的农民部长和两个“社会主义者”。
鲁特柯夫斯基坐在桌子跟前,用手指在桌面上敲着,冷冷地轻蔑地听着。树柯夫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神经质地抽着烟卷,不时咬下一段纸烟嘴,径直就吐在拼花地板上。
“不行,这……这太肮脏了……”他神经质地说。
“呸……这个,跟这种家伙打交道,对于一个革命家简直是耻辱!”
“是呀……”卡尔恼霍夫漫应了一声。
电话铃响。
鲁特柯夫斯基拿起话筒。
“喂,哪里?……”
“暗探!”树柯夫继续愤愤地咬下烟卷嘴,吐在地上,暴躁地喊叫。“呸!鬼知道,这算什么——暗探!……”
“你就住一会嘴吧……”鲁特柯夫斯基暴躁地打断树柯夫的话,因为树柯夫打扰他通电话,然后又对话筒说:“对不住……哦……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哦……哦……那么,好,再见!”
鲁特柯夫斯基慢慢地把话筒放好,从桌子边站起来,一直走到树柯夫跟前。“恭喜大家!”他带着挖苦的口吻慢吞吞地说。这是《新生活报》来的电话。明天要登一篇加米涅夫的文章。他用自己的名义和季诺维也夫的名义宣布,布尔什维克党中央通过了一项秘密决议,预备武装暴动!料得到吗?”
在座的人哗然,有人说:
“哼,见鬼,这都是纵容的结果!……”
“尼古拉·尼古拉维奇,”鲁特柯夫斯兹对基里林说,“请您叫那个家伙来。”
所谓“那个家伙”,正在前间里等候着。这是一个暗探,身材矮矮的,畸形的,一副奴才相,阿谀逢迎,眼睛狡猾可憎。他戴着圆顶礼帽,已经不整洁的上了浆的领子上打着蝴蝶领结。当老爷们在客厅里争论着的时候,这位暗探却利用机会在检査衣架上所挂的大衣的口袋,摸出手套来,仔细观看,并且注意地阅读什么字条。
“啊,你已经来了吗?”轩昂的基里林走进前间,讽刺地对他说。
暗探嘻嘻地笑了一下,连忙把偷看的字条藏回大衣口袋里。基里林点一下头,让暗探跟着他走进客厅。
基里林和暗探一同走进办公室。暗探很快地注意地扫视一下会客室,找到了鲁特柯夫斯基,便径直向他走去。
“祝您健康!”
他伸手给鲁特柯夫斯基。鲁特柯夫斯基迟疑着,他很不愿意跟暗探握手,但是没有办法——只得这样!他勉强地伸出手来,和暗探握手之后,便暗暗地从袋里摸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后把手帕扔在字纸篓里。
暗探注意到这一点。他苦笑着,注视着鲁特柯夫斯基的手和他的手帕。
沉默。
“农民部长”在不动声色地翻着什么杂志。树柯夫在抽烟,嚼烟卷,往地上唾吐。
“请坐,”鲁特柯夫斯基终于说了。
“谢谢,”暗探回答一声,小心地坐到椅子边上。
“贵姓?“鲁特柯夫斯基眼晴没有看着暗探,问道。
“姓?……唔,请您就叫我菲利蒙诺夫好了。”
“公民菲利蒙诺夫,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请你来吗?”
暗探微笑着,低一下头,表示知道了。
“我只要问一下您所发生兴趣的那个人的详细情形。这对事情是有帮助的,”暗探说,静候地注视着鲁特柯夫斯基。
“那么,好吧,”鲁特柯夫斯基克制着嫌恶,说道。“他的外表是很平常的,这祥的人很多。中等身材……不,要比中等身材矮一些……头发……”鲁特柯夫斯基想了想。“头发是红红的……”
“秃……秃顶!”那个一直自命清高地反对请暗探的孟什维克树柯夫,突然从屋角里挤出一句话来。
鲁特柯夫斯基惊奇地抬起眼睛来向树柯夫看了一下。
“对,秃顶!”他带着讽刺的语调重复说。“前额很大……宽额角!……一张很生动的脸。眼睛……眼睛好像是褐色的。眯细着。”
“带……带喉音,”树柯夫又在旁插嘴补充。
“对,是很动听的喉音,”鲁特柯夫斯基证实说。
暗探一直不断地点头,聚精会神地倾昕这一切特点。他用手一扬,止住鲁特柯夫斯基的话。
“是犹太人吗?”他有礼貌而且小心地问。
“不是,”鲁特柯夫斯基断然回答。“衣服穿得很随便。”
“鞋……鞋头是向上翘起的,”树柯夫又补充一句。
鲁特柯夫斯基奇怪地抬起眼睛来:
“真的吗?我倒从来没有注意到!”
“那自然罗,”卡尔恼霍夫挖苦地说,“他知道得很清楚,他们在国外的时候住得很近。”
树柯夫神经质地咬着烟卷嘴。
“得了,呸,别提我在国外的事吧。”
暗探一会儿看看树柯夫,一会儿看看卡尔恼霍夫。他装出一种奴颜婢膝的祥子,其实内心在嘲笑这几位样子尴尬的、神经质的先生。他弯身向鲁特柯夫斯基:
“耳朵,您注意到耳朵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鲁特柯夫斯基轻蔑地问。
“耳朵,耳朵!”暗探指指自己的耳朵,解释着。
“啊!耳朵!耳朵什么样子?嗳,就是普通的耳朵,”鲁特柯夫斯基不满意地说。“耳朵……”
看样子,鲁特柯夫斯基很不高兴谈耳朵的问题,他确实没有责任记住别人耳朵的形状。他紧张地竭力想记起还有什么其他特点:
“他是一个很好动的人,一分钟也不肯安静……”
树柯夫从自己的角落里走出来。
“他喜欢这个样子……”他把两只手的大姆指塞在背心的腋洞里。
暗探脸上放出光彩,跳了起来:
“列宁?乌里扬诺夫?”
“对,”沉默了一会,鲁特柯夫斯基回答。事情固然要办,但他良心上却好像有点儿过不去。
“怎么不是呢,怎么不是呢!”暗探满脸红光,带着巴结甚至于尊敬的语调说。“见过。见过的!”
“那么,好吧,”鲁特柯夫斯基打断他的话。“关于条件,有人会跟你讲的。你去行动吧!”
暗探伸出弯成船形的手。
“祝您平安!”
但是这一次鲁特柯夫斯基装做没有看见暗探的手的样子。
“再见!”鲁特柯夫斯基冷冷地说,点一下头,让暗探走开。
暗探和基里林上校走到前间去。
“看不起人!”暗探两手一摊,不自然地笑了笑,从下往上地瞧着基里林的眼睛。
“算了,走吧,走吧!……”基里林和善地说,把暗探推到门外。
瓦西里夹着一包东西,在桑普松尼也夫街安娜·米海洛夫娜家的油漆剥落的楼梯上走着,走到门口,用暗号小心地敲门。安娜·米海洛夫娜在门里应道:
“谁呀?”
“找康斯坦丁·彼得罗维奇的。”
门开了,瓦西里走进前间。
“您好,安娜·米海洛夫娜!”
“您好,瓦西里同志!”
“拿去,安娜·米海洛夫娜,面包干拿来了,”他把一包东西交给安娜·米海洛夫娜。
“好的。不然我们喝茶就没有点心吃了。”
瓦西里经过过道,小心地向列宁的房间里张望一下。列宁立刻发现了瓦西里。
“拿来,拿来!”他看见瓦西里手里拿着一卷报纸,高兴地叫起来。“您好,瓦西里同志!”
“您好,弗拉基米尔·伊里奇。”
瓦西里把一大包报纸交给列宁,列宁急忙打开来看,一份一份地翻阅着。
“请坐,瓦西里同志。《统一报》,《日报》,《俄国导报》,《工人之路报》,《晚时报》,《市场导报》,《新生活报》……《小报》在什么地方?在哪儿?为什么没有拿来?”
“那是黑帮特务的报纸,流氓的小报,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我以为,您不要的。”
“我不知道您要不要,可我是要的!”列宁生气地打断了他。“应该了解敌人!请你明天拿来。”
“好,弗拉基米尔·伊里奇。”
“瓦西里同志……”列宁严厉地看着瓦西里的脸,继续说道,“您又!……”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您自己不是也没有睡觉吗?”
“我说的是您!这样是不行的,瓦西里同志。上一次您骗了我。是不是骗了我?”
“我今天一定睡足,”瓦西里犯了过错似的喃喃地说。
“今天……唔……是的!”列宁说。“正巧今天不能睡。”
他已经不生气了,和瓦西里一起笑了起来。
“嗳,没有关系,瓦西里同志,我们快要握到政权,到那时候我们再……”
“是的,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瓦西里富于幻想地接上去说。
“是的,到那时候我们更没有功夫睡了!”列宁有力地结束了这句话。
瓦西里笑了。列宁走到桌子跟前,开始翻阅报纸,一份接着一份。听得见他特有的“唔……唔……”声。通过这种唔唔声,列宁能表达出成千种不同的感情,一会是快乐,一会是惊奇,一会是讽刺,一会是轻蔑。
列宁的头更加低下去看一份报纸,他的脸色阴沉起来。瓦西里明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站起来,走到桌子跟前去。
列宁的面前摆的是最近一期的《新生活报》。
“真卑鄙!”列宁说。
一篇文章的题目:《加米涅夫论起事》
“真卑鄙!”列宁用拳头在桌子上敲了一下,重复说。“简直卑鄙极了!……无耻得还有没有边际?!您来看看!”他把一份报纸扔给瓦西里,愤怒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然后回到瓦西里面前,用手指点着报纸,几乎是叫喊着说:“瓦西里同志,您可以来欣赏一下,看这些伪圣人,这些政治娼妓把我们出卖了!出卖了党,泄漏了中央的计划!这些强盗!……”
突然,一下子从无限的愤怒转而作出坚强的决定,他从瓦西里手里把报纸抓过来,用完全另外一种声音说:
“瓦西里同志,一分钟也不要错过,赶快跑到斯大林和斯维尔德洛夫那里去,告诉他们,我要立刻见他们。立刻!马上去!”
他的声音是??
信仰的力量,工人的力量。
影片中多次借助他人口描述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的形象,前半段其他人对他无外乎都是高大威猛、有力量。在影片最后,“一个普通的人”,让人热泪盈眶。
等待黎明的到来,然而黎明前的黑夜是那么漫长。然而如瓦西里,为信仰不眠不休。与娜塔莎相拥而作,静静地看着。又如那个为了保护列宁,打破汽车轮胎的司机……
胜利的歌声是多么嘹亮!
影片最精彩的一段情节是列宁在他的贴身警卫华西里家中过夜的那一幕。列宁看到华西里的妻子为她还未出生的小孩做好的婴儿服装,就拿起来在胸口比划,极其欢乐地笑“多可爱啊”,那开心的神情和模样真像个老小孩;而他要华西里睡觉的腔调,又十足是个严厉慈祥的老父亲。他执意不肯睡在他们唯一的一张床上,自己动手把床单铺在地板上;他按书的挡次,把有些书放在枕头下,有些书放到脚边;而华西里和他妻子就相拥坐着,在他身边守候了一夜;他们出门时,华西里把他妻子放在他口袋里的一块面包悄悄地放回到桌子上。这一幕,自近五十年前看了这本电影后,就一直深深地印在脑子里。这是两个多么光辉又生动的形象啊。一个万人拥戴的无产阶级革命领袖,一个忠心耿耿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可敬可亲。影片是在斯大林时期拍摄的,显然是拔高了斯大林;然这是次要的。影片就是在用粗线条描绘的十月革命前夜和进攻冬宫的背景下,用细腻生动的笔法刻划了伟大列宁的光辉形象。就“做人”而言,列宁也是个普通人,那农民老大爷笑说他“一个普通的人”,真是画龙点睛。
“我不知道线该往什么地方插啊!接线的小姐们都昏过去啦,昏~过~去~啦~”
“列宁同志先走”的那个傻逼你特么看过么,你确定是这部?电影都看不对你就来胡喷。
一个普通的人攀登至人类文明巅峰的一个过程。人物刻画和画面构图真的上乘。
列宁在十月做了几件重要的事,分别是去找斯大林、去找斯大林和去找斯大林~
一个时代的经典,从艺术上来说,史楚金的表演相当精彩,列宁与警卫瓦西里的戏非常生动,那种生活化的描写相当有意思,相当接地气。30年代苏联就能拍出这样逼真再现历史的佳作,的确是令人叹服,可见当年苏联电影艺术的水准,不愧是诞生过爱森斯坦等电影大师的国度。
呵呵
译制经典。。苏联列宁的故事。。演员蛮赞。。
由于当时正处无声电影到有声电影的转折期,影片拍摄基本使用了固定机位镜头+现场录音,既缺少蒙太奇的艺术性,又缺少配乐的渲染力,作为极少数反映十月革命领导层活动的故事片来说比较遗憾。尽管如此,影片还是生动塑造了列宁这个高瞻远瞩又平易近人的领袖形象,影响了几代人对苏联革命史的认知。
绝对经典!
同学嘉周推荐的...
从意识形态上,本片是斯大林强奸历史的代表作,与《联共(布)党史》一道,制造了列宁—斯大林正统接班路线的官方叙述,混蛋变英雄,跳蚤变龙种——Rilke
我们现在能真正看看这部电影了
斯大林梦中的架空奇幻电影,东影厂老满映配音员的神奇配音,一个达瓦里希时代里各种《分家在十月》的即视感
弗拉基米尔:快,我这就要见斯大林同志...
1917年只是革命的开始。
作为政治意义大于艺术价值的电影,罗姆算是做得很不错,没有泛滥的煽动造作的革命热情。不过作为斯大林主义电影的代表作,在歌颂列宁和瓦西里的同时,斯大林的马屁也拍了不少,特别是把斯大林的政敌们栩栩如生的刻画为叛徒!伪造的历史也就从此流传下来。作为电影这同样是可耻的。
烂片
东北电影制片厂1950年的配音实在是太妙了!自然淳朴真实一点都不做作,好多地方乐得不行了。克伦斯基那东北味儿最浓
同志,你见过列宁吗?听说他在这儿
无产阶级革命不易,瓦西里忠诚执行力强。列宁真的是个战略和管理大师,俄国人民真的是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