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吊诡,我并没看过几部许鞍华的作品,唯一一部还是口碑奇差的《第一炉香》,却对她有天然的好感。信息短平快的当下,我的专注力保持时间非常短,但是这个纪录片我做到了心无旁骛,甚至在结尾,鞍被颁奖时喝彩欲掌声的余韵里我还有一丝不舍。也许是她同为女性的身份,也许是她实在太可爱。
能不能用可爱来形容她?其实她的人生经历,知识储备乃至年纪都比我翻了不知多少倍,她并不像一个人们固定想象中的行业前辈,她爱吃菠萝包爱喝奶茶也爱发脾气,她经常大笑起来,有时里头还掺着一点狡黠和天真,她的一生真如纪录片名字一样,好好拍电影。后半段也有身体机能下降而对于拍电影力所不逮的如实呈现,点到为止,看上去并不非常沮丧,我却有点怅惘,不知道镜头背后鞍是不是抽了好多烟。
不知道是不是香港导演的共通之处,鞍也总有流露出对于故乡的思索时刻,她望向车窗外,不知道看的是街景还是大陆,这时候我觉得她乃至于许多和她一样儿时就客居香港的导演像孤独的一叶舟,永远在思索和寻找。电影可以使人保持年轻吗,她对电影的心一定永远都十八岁。我也不免俗套的想过,对于鞍这种功成身就的导演来说,挤在小小的房子里,经济并不宽裕,是不是一种不匹配的处境。但是她身上的莽和执,她的眼睛,都在告诉我,她有最热爱的事业和电影,一生茫茫,能做自己爱做的事,何尝不是极乐。相比起来找不到热爱的我,惨多了。
这部纪录片打动我,打动很多人,谨以此文祝愿鞍健健康康,在未来的人生里还能多拍电影,多当导演,烂片横行的当下,我们需要她。
观感和娃达奶奶的最后一部作品《阿涅斯论瓦尔达》近似(我认为all time女导演的top 2),都是对艺术家漫长而伟大的职业生涯的回顾,间杂着艺术家的人生经历和艺术感悟的思考,都是一堂难得一见的大师课。但是我太爱香港和Ann了私心给到满分。以下是想到哪说哪的碎碎念:1.我不是合格的Ann粉,连《客途秋恨》都没看过(PS她是真的不爱写剧本连这么私密的自传体电影剧本都交给NJ代劳),居然现在才知道她是中日混血,父辈的经历也足够传奇了。2.Ann导演的电影我看过9部,自以为不算少了其实连四分之一都没到,虽然Ann的题材视野非常广阔但大致可以分为新浪潮,民国,庶民三个catalogue吧。窃以为庶民是最精华部分,民国是我一直不太欣赏得来的但可能反而是Ann文人风骨的情意结所在。我最爱的Ann前三《日与夜》/《千言万语》/《桃姐》,2庶民1新浪潮。3. HKU和留学时期,真的过于优秀了,喝醉了会背诵莎士比亚,怎么能有这么可爱的女孩。4.狮子山下时期,最好的练手机会,对庶民生活细致入微的观察为未来的伟大打下了扎实的基础。5.新浪潮时期,30出头就拍出处女作在电影界里面其实已经非常优秀了。说褒曼几多岁时已经拍出什么作品那段真的心有戚戚,因为我也曾经想过这个事情:)。btw,褒曼在我现在这个年纪已经拍出了野草莓、第七封印、夏夜的微笑三部位列万神殿的电影了。有一说一,Ann Hui在四十岁之前确实谈不上拍出过什么杰作。华人导演里面的“神童”我认为墨镜是当之无愧的No.1,40岁之前已经拍出了阿飞正传 东邪西毒 重庆森林 春光乍泄四部留名影史的伟大作品,可惜几乎就没有然后了。。。第二名可能是徐克。5.两部武侠电影,没看过,不评价,但是Ann票房毒药的阴影估计就是从此而来。6.《女人四十》,我认为是许鞍华第一部里程碑式的电影,她也提到了其重要性,庶民戏。但是香港电影界很奇怪,得奖就是诅咒,后面好几年都没好戏拍。7.(不知何故略过了《半生缘》)直到4年后《千言万语》再度封神,庶民背景下的新浪潮,新时代下的持续革命。8.天水围二部曲+桃姐。9.又回到民国。
真的是相當不錯的傳記電影💓不負期待~票太難買了,不好看會生氣的,所幸沒有。
✨很喜歡穿插其中的是她拍過的電影片段,那些細節選得很妙,跟許鞍華自己的人生片段相呼應,表面上拍的是主角的故事,其實有很多導演自己的細節,而且通過大量身邊人的採訪和本人的口述來揭示,又顯得比用旁白更自然,有溫度。
✨印象最深的是身邊的人通過她的電影人物大多孤獨,處於社會邊緣來推論出許鞍華本人的性格底色是悲情的,許鞍華聽完之後尷尬地笑說:「是乜?我以為自己好樂觀」,作為創作者,就難免被人這樣推敲和揣摩,有一種裸露於世人面前的感覺,這其實是我每次創作時,最恐懼的,我真的很怕被看透⋯⋯
✨劇中最喜歡的一句話是:「如果電影是我的老公或者老婆的話,文學就是我的情婦」。之前許鞍華了解得並不多,僅僅看過她錄製的節目《文學放得開——把酒問鞍華》,電影《黃金時代》和半部《天水圍的日與夜》,但恰恰是這樣的狀態,我覺得是最適合看傳記的。電影結束後,有衝動把她全部片子都看一遍!「社會性」、「文學性」、「香港故事」——這些key words都好吸引啊💫
✨電影裡雖然著墨不深,但是還是難免探討了一下她單身的理由,看著看著才意識到:「又是女性題材哦⋯⋯」無論是學業,還是個人生活,都時常圍繞這個題材,或許是因為自己作為女性,真的很需要這些故事作為成長的養料吧。
✨在影院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究竟是因為我太愛傳記,所以帶著濾鏡去評價這部電影,還是因為它真的還不錯呢?照理說,傳記看得多了,審美和標準提昇之後,還能被滿足,應該是高於平均水平的作品吧?然後我開始想,我對電影的評判標準是什麼?講出來好簡單哦,就是講好一個故事📚。有人曾指責過我,說我用看電視劇的心態欣賞偉大的電影藝術,但我又真的覺得這對於任何形式的藝術而言,都很重要。究竟是童年太缺故事,還是奶奶講的「街坊的日常」實在太精彩~唉。
如果仅仅通过作品来了解一位导演,即便作品暗藏有多少创作者本人的影子,感觉也是隔了一层的。就像欣赏一幅油画,再逼真也是在画框里,有失自然与亲切。而一部真实记录创作者的电影,得以让人走进其真实生活,好像把画框揭开,直接面对一幅画,甚至进入一幅画。有一种抽象变成现实的亲和感。看完关于许鞍华的纪录片,感觉尤其如此。
我被其中第一个细节打动,是他们拍摄一场雨中的戏。跟助理走在一条泥泞小路的时候,助理提醒她小心。她爽快地说,没关系,专注走路不会有事的,要是脑子里在想别的问题就不行。然后到了拍摄现场。男女演员出于情节需要,要在身上特别沾满很多的泥。她一边在背后帮他们整理,一边在小心翼翼说对不起。并且说出演员的名字。我无从得知其他导演在他们的拍摄现场会是怎样一种个人风格,但是在这个纪录片中的许鞍华,此时此刻的这个细节,让人感觉到一种她对人的关心,对人的感受的关注。
一种很明显的魅力,对我来说,是她身上的中性气质。她的优势是在做事的时候,可以像男性一样雷厉风行,快人快语。可是在一些细节的把控,及对一些容易被人忽视的事物的敏锐和感性上,又呈现出属于女性的优势。但如她所说,自己并非多愁善感,而只是感性。不过我想,感性在很多实际工作场合,有可能会是一种障碍。尤其作为一个需要跟很多人沟通的导演职业来说,可能更是不易。但她从小生长的环境如此,在一个浓郁的有人情味且有艺术浪漫的氛围中成长。那是她生命的底色。人一辈子无论走出多远,刻在骨子里的底色终究很难改变。所以她的作品总是离不开对人,对人流离辗转的命运的关注。
人们说她是全香港每天走路最多的导演。光是看到这样一位走在路上会留心很多细节,会噔噔噔跑上阁楼,眼睛放出光芒,去实地感受下一部影片可能用到的场地,就给人很亲和的感觉,没有距离感。相信任何一个有过专注于创作的人,都不难理解那种激情与执着。对自己喜爱的事情的关注,甚至超越于对自己本身的关注,是一种真正令人佩服的忘我状态。
影片中同行评论,许鞍华本身属于一个知识分子型导演,有很深厚的人文积累。可是不知道为何,她的那些优势在影片中总是很难体现出来。其实我想,她的优势一直都在,但不一定人人都有耐心,有资历,有足够的积淀去欣赏。影片中,许鞍华说,如果电影是我的老婆,或者老公,那文学就是我的情人。她的影片纵然题材广泛,可最后看来,归总回到一种文学性的对人的悲悯。
她似乎一直在尝试用一种文学的语言和视觉去拍电影,几乎成为一种不易察觉且难以更改的习性。但这并非易事。因为文学与电影即便有相似内核,但形式终究不同。这样一种方式,它对观众的审美、理解能力与耐心,都是有要求的。它会考验并挑选观众。否则很有可能就是在影厅如坐针毡,是无法带来感官刺激的冗长与乏味。最后浮皮潦草一带而过,得出粗率且不负责任的印象与评论。而显然,这对一个真正专注于创作的实干型导演并不公平,并且付出与收获也很难对等。所以我看到了她的孤独,孤独的坚持。像是义无反顾孤注一掷。
喧嚣浮躁一切追求效率的时代,坐下来细细琢磨一部电影的内涵与深意,已经是一种奢侈。习惯性快速以浮于表皮的感官反应,来判断一部电影是否符合自己的口味,成为趋势。并且在自媒体泛滥的时代,习惯性用非黑即白,夸张且二元对立的评判方式来博眼球,带节奏,充流量,更会直接混淆一部经典给人的印象。不过终究是一些无聊的游戏。岁月漫长,经典作品仍自端然存在。所以不妨可以将她的作品置于一个更为深远的时间维度去看。
许鞍华说,认为自己一直在尝试用电影去呈现人在绝境中的超脱。至于大家若只在其中看到很悲剧很丧的一面,那可以不必去看。确实如此。并没有一部电影会有泾渭分明的悲喜。正如没有一个绝对的好人与坏人。因为一部真正的经典,说的是人生。人是复杂的,复杂的人组成了复杂的人生与社会。这其中,多的是难以刻画难以描摹的灰色地带。悲与喜是杂糅在一起的,生命是悲欣交集。所以,越是能用平淡的方式去讲述复杂的人生,越是文学或电影艺术的美学所在。贾樟柯说的一句让我特别有感触,他说许鞍华那样的才华不应该屈就于市场,她的才华应该被用来去做一些真正体现她个人风格的东西。
张爱玲的作品她拍过不少,可见她对张的情结之深。于是连带她自己,看完这部纪录片,感觉有时也会给我一种苍凉的韵味。尤其是在七十岁的时候,一个人仍在极力奔走,仍想为她毕生热爱的电影事业做一些什么,为生她养她的香港去做一些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也仍然要坚持,绝不肯屈服低头。一生坚持纯粹委实不易。人在老的时候会越发意识到时间的紧迫。尤其作为一个具有知名导演身份的公众人物,大概会更加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所在。
我偏爱影片后面的一部分。让我感觉特别真实。一个人一览无余自然展现工作中的疲倦,忙中偷闲的片刻愉悦,一个女儿与母亲日常平凡的相处,对母亲的责任,把用不着的包送给妹妹。种种。这个时候的许鞍华跟导演无关,跟作品无关,跟名头无关。她也只是芸芸众生其中之一,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常生活,并感受着一切人间悲喜。
无关其他。一个人若能用心专注,全身心投入去做一件事,总是值得敬佩,更是美的。就像一尊散发威严光芒的雕像。尤其如此坚持了一辈子,付出百分之百的热诚,用精魂去铸造她毕生热爱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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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Justin Chor Yu Liu / Cinema Escapist(2021年8月17日)
校对:覃天
译文首发于《虹膜》
2020年,许鞍华成为了首位获得威尼斯电影节终身成就奖的女性导演,其40年的职业生涯可谓是最兼收并蓄且多元化的。20世纪70年代,她以传奇人物胡金铨的助手出道,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休息过。她的导演生涯开始于聚焦难民的「越南三部曲」,之后又拍了三部改编自张爱玲作品的电影,以及像她的师父胡金铨那样环游世界的历史史诗电影,低调的本土写实电影,甚至还有商业惊悚片。
然而,真正让她与众不同的不是一两个巅峰,而是她职业生涯的长寿不衰。与已经进入半退休状态的同辈人不同,许鞍华没有停止工作的迹象。在香港电影金像奖的获奖榜单上,她超越了王家卫和杜琪峰等同行。她仍然多产,在近十年的作品中,她还在尝试一些诸如打破第四堵墙和半纪录片的手法。即使已经74岁了,她也一点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在2020年,她作为纪录片《好好拍电影》的主角出现。
在今年的纽约亚洲电影节上,本刊有幸采访到了许鞍华导演。
问:在我读过的许多采访中,包括《好好拍电影》里出现的那些,记者经常询问你的个人生活或想法,但很少谈及你的技巧和风格。对于电影制作的元素,如摄影和剪辑,你有什么样的哲学或思考过程?
许鞍华:我的思考过程始于剧本创作阶段。我相信拍摄与剧本的结构和故事内容是密不可分的。然而,有时我会在脚本完成的不同阶段不断产生一些新想法,比如关于结构的想法。在这种情况下,我会去和编剧谈谈。
我留意到现在的导演把结构当作一种风格工具,或者把结构和故事分开。但我认为这违背了电影和电视剧的主要区别。在电视剧里,故事遵从于一定的结构。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在电影中让故事支配结构是非常重要的。
我认为结构比拍摄更重要。如果你的结构正确,你就可以相应地设计你的镜头和灯光,而不像传统的方法那样,先写好剧本,然后逐场设计电影的风格。我更希望看到整部电影的整体风格。这就是我现在的思考过程。但你可以放心,我确实会考虑风格,因为这是我作为导演的工作(笑)。
问:所以你会为了不同的剧本而改变风格?
许鞍华:应该这么说,这是我唯一的方法。我无法先决定一种风格,然后才考虑故事。但我不认为我的方式是绝对的。我知道还有其他的导演比较像造型师,他们做事的方法和我不一样。
问:回看你的职业生涯,你的许多电影都打破了第四堵墙。有些是半纪录片、半虚构的电影,或者是带有纪录片元素的虚构电影。你为什么偏爱这种表达方式?
许鞍华:我认为这和一个人的性格有关。在过去,许多导演脑海中都会有包括演员表演在内的视觉画面。但我更被动,更像一个纪录片导演。在片场,如果一个演员的表演方式适合这部电影,我就会跟着他们走。
在我职业生涯的早期,我认为这种导演方法有点懒惰和不精确。就好像我对一切都说好(笑),而且我的掌控力不够强。但我现在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这一部分,甚至想要把它发扬光大。我更愿意将此作为我的思考过程并加以完善。
问:你在《好好拍电影》中提到,尽管你的职业生涯很长,但你认为自己在电影制作方面仍然在进步。有没有什么特定的场景或技巧让你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许鞍华:我觉得如果我自己说(这些例子)有点自负。我不认为它们全都出现在我的近期作品中。众所周知,电影是团队合作的结晶,并非完全由导演决定。
这和我个人的感受有关。我觉得自己最近对电影有了更多的了解。我更了解自己的优点和缺点,也学会了如何接受后者并完善前者。这种情况让我觉得前途光明,它使我工作愉快。它给了我信心和改进的空间。这就是为什么我想继续拍下去。
当然,我也有个人的麻烦。大家都知道,最近香港的电影制作情况不是很好。当我不得不适应一个具有挑战性的新形势时,我不得不分散大量的精力去面对眼前的环境。
例如,过去拍电影时,我们会花一半的时间与人打交道,而不是处理电影本身。我们一半的时间都花在了克服环境困难上。对于导演来说,环境总是很艰难的(笑)。这算不上抱怨,但没有人总是顺风顺水地拍完电影。我们总是说自己没有足够的时间或金钱,但就连成龙也说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或金钱。这可能是相互嫉妒吧。
还有一个问题是,人们会根据资金或工作室、制作公司的名气来选择项目。我认为选择合作者是非常重要的。你应该像挑选演员一样选择合作者——你不应该根据外形条件进行选择,因为很可能最后双方并不合。你必须看到他们是否和你的项目有共鸣,以及是否真的想参与你的项目,又或者只是为了酬劳。他们的目的可能与你拍电影的目的不一致。拍电影有许多目的。每个人都说他们只想拍一部好电影,但也可能不完全是这样。如果你想赚钱,你可以签约一家大公司,并在合同里明确写上你会获得多少酬劳。这样你就不需要关心最终的结果。但如果你真的想拍好电影,你就得小心选择合作者。
你必须从头到尾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保持高度警惕。你不能同意别人说的每件事。不要像现在的年轻导演那样,总是问:「许导演,你这么有经验,能不能教我怎么进入这个行业?」现在已经没有行可以入了!(笑)拍电影没有固定的方式。你得找到自己的路。
问:所以你觉得你越来越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许鞍华:对。但愿如此。
问:在华语电影圈,你被公认为世界上最优秀的导演之一。然而,在英语电影圈,你还算不上最知名的导演,你是否会对这种不公平待遇感到委屈?
许鞍华:完全不会!(笑)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我没有时间去思考如何传播或营销我的电影。你必须费一番功夫来自我推销,或者找别人来推销自己。我再也没有时间或兴趣去做那些事了。我只是想找机会拍电影。如果推销自己能给我一个更好的拍电影的机会,我会去做的。我会清楚地把为出名而出名和为更好的机会而出名区分开来。
问:不过我向你保证,许多影迷都因为你还未进入英语电影圈最知名导演之列而难过。
许鞍华:我很感动,但我必须接受现实(笑)。
问:纽约亚洲电影节将放映你的早期作品之一,《胡越的故事》。我记得这部电影里有很多周润发的动作戏。而且在最近的《明月几时有》中,你也拍了很多动作戏。这么多年来,你拍摄动作戏的方式发生了什么变化?有什么区别吗?
许鞍华:可能没什么变化,这就是问题所在。在拍摄《胡越的故事》的时候,我明白自己不是一个动作片导演。我尽力了,我年轻的时候更容易接受,所以只能说做得差强人意。当时,其他导演都会花很长时间来做动作,但我不认为这是速度的问题,这是关于感觉的问题。我的反应很慢。我分不清左和右,我的平衡能力很差,我不会骑自行车。当你的肢体不协调时,就会有拍摄动作戏的问题。我认为《胡越的故事》和《明月几时有》的情节都还过得去,但还不够出色。如果你特别想看动作片,就不要去看许鞍华的电影。
问:你的很多电影都是关于身份认同的。你们这一代的自我认同与现在香港青年的自我认同明显不同。你怎么看待这种演变?你有受到它的启发吗?
许鞍华:我觉得我们都应该朝对方迈出一步。我们这一代人更了解自己的身份,应该做一些积极的事情。年轻一代应该后退一步,对自己的身份不那么气势汹汹,因为你不必强迫人们接受它。如果你强迫别人认同你的自我认同,那就过于有侵略性了。另一方面,我们这代人或许应该更加积极一些。
问:所以你认为拍电影是你非积极的表达方式吗?
许鞍华:我一直认为我不是百分百正确的。我甚至不认为我刚刚说的不要那么有侵略性是正确的,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
原文链接:
//www.cinemaescapist.com/2021/08/interview-ann-hui-director-nyaff/
看了文念中导演的讲许鞍华导演的纪录片《好好拍电影》,本片的剪辑林泽秋前年拍了部杜琪峰的纪录片《无涯:杜琪峰的电影世界》,如果你熟悉二人的电影,这俩纪录片都非常值得看。杜琪峰和许鞍华是众多香港导演里特别的两个,都出身TVB,前者创立了银河映像--一个自己的电影帝国。后者则大半生都是独立导演,没有公司也没有签约艺员。
许鞍华导演的大部分电影我都看过了,包括非常早期的《客途秋恨》比较冷门的《千言万语》,我最喜欢的是《姨妈的后现代生活》,最没感觉的是《半生缘》,其它的都还不错,高水准。最近一个是《明月几时有》在家门口影院看的,我记得当时只有六七个人。这部电影是拿的中国投资(于冬)是讲香港人抗日的故事,拍的挺好的。许鞍华在访谈中说她以前拍电影没什么特别抱负,每一部都认真去做,当作最后一部去做,但今年她会把反应香港人的生活,为这城市拍片作为一个抱负。
许鞍华的确是很另类的导演,我记得当年看到《姨妈的后现代生活》非常震惊,很难想象这是一个香港导演(和一个香港主演--周润发)的作品,如此鲜活生动,对中国和上海的认识非常贴地,可能因为这是李樯写的剧本吧,许鞍华读港大比较文学出身,文学造诣很深,但她她不愿意写剧本,也基本不改剧本,但从《姨妈》可见她对剧本的理解和表达多么精准。《黄金时代》也是如此,萧红的故事横跨了东北,上海和香港,编剧仍是李樯。《男人四十》和《女人四十》都得了不少奖项,前者更是直接开启了林嘉欣在香港的事业,但我觉得这两部的题材都比较讨巧,并没有太多深刻的东西,只是中规中矩之作。当然这两部电影都非常不错。
反应香港生活而言,近年来最好的应该是《天水围的日与夜》了。剧本也不是许鞍华写的,是一个在天水围长大的女孩儿写的,但许鞍华看景取镜非常好,电影的配乐也和画面水乳交融,是难得的佳作,《日与夜》反映了普通香港人的日常生活,其实和天水围已经没多大关系了,这部电影的监制是王晶,是王晶的公司投资发行的。据说拍《日与夜》的前提是必须拍《夜与雾》,后者是个伦常惨案为背景的商业片。我觉得两部都挺好看的,《日与夜》让人感觉平凡生活中的温情一面,《夜与雾》正是这温柔生活的B面--真人真事,中港家庭的悲剧多年来屡见不鲜。我当年写过《夜与雾》的评论,而《日与夜》是那种我写不出评论的好电影,只能感受不能言传。
这两部电影最能反应许鞍华的经济上的困境:她没有独立的公司,也不懂运作电影公司,不懂讲价,拍电影是她终身事业,有人肯投资找她拍她就觉得很感激。同样是文艺片导演的王家卫在公司运作上也是非常成功的,他旗下的泽东公司(Jet Tone,和毛泽东没关系,因为公司近启德机场,每天听发动机引擎声,所以叫Jet Tone)签约了梁朝伟张曼玉刘嘉玲等,在他们还没有大红大紫时就签了,电影公司同时也有版权和发行收入。许鞍华是做不来这些的,本片采访了徐克施南生夫妇,她们运作电影资本也很成功。所以,许鞍华至今仍和妈妈住在公屋,她的生活极其简单就是拍电影,看电影,看景。
许鞍华这代电影人正是殖民地时代香港文化的代表,学术上她们都接受英式教育,实践上也躬逢香港电影的盛世,那是北国影人南迁避红祸的时代(许鞍华自言她的师傅是胡金铨),是电影产业在香港最为蓬勃的东方好莱坞时代,是电视进入千家万户的时代,许鞍华港大毕业拿了殖民政府的奖学金去英国学电影,回港后就进了胡金铨的工作室做副导演,接着是TVB,RTHK(香港电台,当时广播处长张敏仪)的历练。当时学院派有学院派的发挥,江湖派有江湖派的精彩。香港电影新浪潮里涌现的那些电影,大部分不是普通观众后来熟知的香港电影,这些电影人的知名度也比不上王晶王家卫周星驰杜琪峰,但这批影人大部分都没有出产多少影片,但这些电影经得起时代的考验。我看过大约十几部那个时期的电影,的确耳目一新。侯孝贤受访时也颇为感慨,他说如果拍的不好,香港观众会在影院直接站起来骂。这是真人真事,尔冬升拍的《色情男女》里有所反映,在市场和艺术的双重夹击下,香港电影人和其他专业人士一样,做到了世界范围内的行业领先者。香港电影也成为世界电影里独一无二的奇景。
许鞍华在受访时说她习惯了在香港拍摄,忽然到内地取景,不知道怎么拍了,后来配合宣传时,主办方一再要求她说“回归后的好”,她终于受不了了,说:谈电影可以,不要让我说这些“祝福性”的话,看到此处觉得辛酸。其实许鞍华很早就到内地取景了(书剑恩仇录,拍了一年,从江南到大漠,都去到了)。电影的好坏和取景关系没那么大,不少好片是在清水湾邵氏片场搭景拍出来的,国际关系紧张那些年,邵氏电影远赴日韩取景拍中国武侠片,一样拍的很好。
天时地利人和,有了借来的几十年,中西文化的冲撞交合,有了香港这颗明珠,今年初看RTHK罗大佑早年的访谈,那时他从美国回到香港,在香港建立了自己的公司,罗大佑在香港写出了很多非常棒的歌,是他政治波普歌曲的代表作。(皇后大道中,亲亲表哥,爱人同志等等),他的粤语也从生到熟,帮他谱曲的叫花比傲,是个意大利人。他请的制作总监是当时三十不到的林夕。罗大佑在台湾开始自己的民歌生涯,但从美国回来后却扎根香港十几年,风生水起,他坐在尖沙咀办公室的窗台上望着维港不住的赞叹香港的中西合璧。在港大活动上对学生演讲:音乐和政治一样,要表达自己,如果大家都不敢讲话,那么只有一个人讲的最大声,这人就是专制者。
无论电影与音乐,当年香港都是亚洲的中心,世界的中心之一。亚洲只有日本和香港的音乐最为繁荣,因为当年亚洲只有这两个地方有自由。今天的“回归”,其实只是一个文化湮灭的过程,My little airport 唱道:”这香港已不是我的地头,就当我在宇宙漂流“。我相信文化的韧性,香港电影不会“人心回归”,香港的根在每个曾经感受过香港的自由与繁荣的香港人身上。那过去的辉煌,在地球上任何一个你流浪的国家里流淌。异国他乡的夜,你播放一部香港电影,那熟悉的街景,闪烁的霓虹招牌,一句句入肉的对白,一个曾经的香港就在眼前。
中国最常见的知识分子(被歪曲成)有两种,一种精致利己(严格不算),一种追求出仕想当国师(古往今来)。他们喜欢“为民请命”获取崇高感,或者常指责抱怨所谓“人民”愚、蠢、支;他们沉溺于视听和技巧的花哨,或者从来没真正尊重和重视自己的观众。李樯说许鞍华是知识分子,但许不是这两种,许是真正的知识分子。对时代中的个体有体恤,有理解,有尊敬,而这些构建自她对周遭的观察,对他人的观照,尤其是对自身的省悟。可惜,中国有许多许多技巧上比许鞍华好且好很多的导演,但许鞍华的良心,仅此一颗。
许鞍华说:“电影是老婆,文学是情妇。”徐克说她:“不做屈就市场的事情,做坚持自己的的事情。”她在神与狗之间找到一种平衡。看完纪录片才知道原来她这么多电影都有自身的影子。
許鞍華教人敬佩之處,在深陷商業法則的電影創作找出懶活之道,她電影裡引人共鳴,正是失敗者視點直根人物骨子內,是不停追尋與大環境的抗衡失敗後的失落引起的理解和共情,所謂要成為更好的人的失落感,沒有英雄,只有你我一樣的尋常。我常常懷疑,假約香港敵視藝術,以商業/藝術作二分法的創作環境略為鬆綁(藝術導演曾經標誌著代表失敗,自我中心的代名詞),少了商業包袱,她會否拍出更好的作品,對環境和自身沒有停止過的自省,一次又一次問她是否香港和女性看來是多餘的,與香港的連結是責任和不滿多於愛,正是她「包拗頸」的個性,一方面令人常常感到自相矛盾,對既有電影模式一次又一次突破觀眾底線與期望,擴闊了香港電影的邊界。文念中以局中人的溫柔回看好友半生,也為這位走過大半生電影路的導演,記下母女晚年平淡的日常與和解。
即使已是躺平任嘲的廢物,但看到有人勤力一世,投身於自己所熱愛,還是會被打動,雖然「勤力係沒L用噶」。太多可愛的片段了,笑言飲醉酒會開始念莎士比亞,嘴上說等有錢了就考慮去整容,還要找個教練把曲線都練出來然後穿吊帶,分手後其實暗自慶幸終於有時間拍戲,以及在垃圾桶旁抽菸被各種路人借火的Ann。最後在金獅獎領獎致詞時感謝香港真是看到眼濕濕,然後從包裡掏出紙巾若無其事的脫下口罩擦眼淚。
看的过程一直傻笑,片尾的颁奖典礼一出来,直接泪目。不仅是好的纪录片,更是好的影像论文,既有同行们的理解和认识,也有导演自己大段的剖析,通过自己的作品脉络梳理,串联起导演的成长经历和对世界的认识,结构非常吸引人。在镜头前,她是如此真诚温柔,但是在片场又是一个完全投入其中毫无二心甚至充满执念的艺术家。最后,出于对这座城市的责任和情感,她深知自己所肩负的重任,即便完全是自发的,这种感情藏在她的哽咽里,也藏在她的每一次行走中。讲真,这种干货满满的纪录片真的可以一直看下去,哪怕大导演们众演员们只是坐在一起吹吹牛话话家常就已经足够有料了。Long Live Cinema,Long Live HK!
比起王家卫、杜琪峰等人,许鞍华不是一个风格鲜明的作者导演,她的水准忽高忽低,入行四十余年,相对比较高产,涉猎题材也很杂,质量参差不齐,但是拍时代、拍人物有其独到之处,看了这个片子知道这一切的原因,这是一个烟瘾大、动作潇洒、生命力旺盛、内在有趣、生活简单的人。最喜欢的导演作品《投奔怒海》《客途秋恨》《女人四十》《千言万语》《男人四十》《姨妈的后现代生活》《天水围的日与夜》《桃姐》。
剪辑好流畅,想不到许鞍华原来是这么可爱。中间有些她真性情流露的部分我和邻座的小哥整个笑到失控。有人说导演是上帝,有人说导演是狗。希望她在上帝和狗之间可以找到平衡。
电影是我的老婆,文学是我的情妇
这个级别的导演,可敬可畏的不稀奇,可爱才是最难的。
电影是老婆、文学是情妇的许鞍华,时而感性时而疯癫,别人说她关注边缘,她说自己阳光灿烂。因为害怕投资人赔钱,每部电影都当最后一部来拍,烟不离手拍片不停。许鞍华的电影里有香港社会的市井百态,一枝一叶总关情。她把人生献给了电影,而拆解她的电影,又能从中窥见导演的人生轨迹。看纪录片之前爱许鞍华一百分,看完之后爱一万分。LONG LIVE CINEMA!
好久没看到这么精彩丰富的拍华人导演的纪录片,水平接近当年阿萨亚斯拍侯孝贤。正、反、侧都拍到,不回避不仰视不煽情不狗血,立体生动真实,叙事手法也不呆板,以时间的来回拉扯代替线性铺排。
「你真係好勤力。」「勤力係無燃用的。」
今天的早晨,我关上窗户,关掉空调,万籁俱寂,世界上只有你的声音。十五岁起知道你,好好看电影,已有二十年,天上地下,人间海底,我永远都要和你在一起。
long live cinema
因為喜歡她太久了,有時候會忘記自己為什麼會喜歡她。看她的訪談,去她的分享會,看她以前名不見經傳的電影,會知道她作為導演的堅持和實驗性,也會知道她作為一個普通人笨拙和戲謔。在這個紀錄片裡真正催淚的是,我們不僅在熟悉的片段裡重新發現了許鞍華,也看到了什麼是「滋養」,什麼是「報答」,什麼是她和這座城市的互相成就。
再次证实了“跟随,跟随,再跟随”是纪录片创作的黄金技法,更何况subject是许鞍华,那么天真、干净和赤诚的创作者,片子自然是特别好看。时代巨轮,导演北上,我有预想过Ann怎样处理资本和初心的关系,她一直和她创作的电影人物保持观照和并行,就是吴念真说的,“在时代夹缝中做抉择的人”。Ann的选择是:二十周年,“不要让我说祝福的话,我不要”。完了以后,谢谢于冬,你是个好老板🙏
许多人未必同意,许鞍华是香港最好的导演,或者最有影响力的香港导演。正如她自嘲的,害怕下部戏没人投资,票房失败不成功。她的不安,她依赖别人写的剧本,或多或少,都反映在她四十年,起伏不定的创作中。但几乎可以说,许鞍华是香港导演中的导演。电影同仁确信,影迷观众也应该知晓。许鞍华人生由电影所组成,许多人借助电影了解香港。当人无可奈何地老去,历史重演烦嚣城中。不同时候,念及“好好拍电影”几个字,Keep Rolling,不要喊停。这需要信念,也需要奇迹。
看到最后觉得被骗了,全片好似许鞍华是个loser,几段低潮期,电影不卖座,感情空白,结果结尾五座金像奖最佳导演片段和威尼斯电影节终身成就奖分明又是人生赢家。最喜欢的一段是在内地宣传《明月几时有》的间隙,抱怨记者问题重复,都问什么女性电影的问题,结果话音刚落她又开始食烟😂 前一秒说有个野心运动变辣妹下一个镜头大啖菠萝包😂
有兩段挺讓我印象深刻的:一是攝影機近距離捕捉許鞍華在片場專心導戲的工作狀態,這是一個居於幕後的導演難得地坦誠相見,展現新性情的時刻,對比起杜Sir在現場「直腸直肚」的火爆脾氣,許鞍華要溫和克制得多。有趣的是,太專注的Ann更多時候是整親自己,看似是一個向外宣洩情緒(爆粗大罵),一個反作用於己身(磕磕絆絆),但實際上對那些不滿足於現況,努力做到最好的電影創作者來說,著緊套戲受傷最多的永遠是導演自己。二是拍許鞍華電影之外的生活日常,她與年邁的老母親出門去私家診所複診,到達後才發現診所沒開門,Ann於是便帶母親到樓下茶餐廳喝咖啡。很喜歡攝影機安靜地對著熱氣騰騰的咖啡杯,母女倆不發一言相視而坐,享受什麼也不做的恬靜舒適。隨後,鏡頭目送Ann攙扶著母親徐徐離去,日子細水長流,人生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ann对香港的几番表白我看得胸口生疼哭得好惨 可能我自己都无法估量香港文化对我的影响多深多重 太想念那座城市了想念在那里留下的每一个瞬间 这是题外话 纪录片对我来说起到了蛮重要的作用 会发现原来ann一直拍的内容就是她人生各阶段的经历和处境 看到她陪妈妈在街上走的身影一下子回闪桃姐里一模一样的镜头 还有和日与夜里一样的花灯 这就让我更爱她了 更不用说食烟喝醉了念莎士比亚 送妹妹自己用不到的fashion提袋 理由是装不下A4纸 她就和宫二一样 是会迷的人 为拍戏疯魔为拍下香港每个角落疯魔 不知是真实还是说震动 她会因外表这件事从拍戏里找寻自己的价值 虽然她认为记者反复去问女性电影很烦躁 但同作为女性我会觉得这些细小有力的反应与传达都是女性独有的吧anyway long live cine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