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威尼斯

剧情片其它1971

主演:德克·博加德,罗慕洛·瓦利,马克·伯恩斯,诺拉·里奇,马里莎·贝伦森,凯荷·安德烈,伯恩·安德森,西尔瓦娜·曼加诺,莱斯利·弗伦奇,佛朗哥·法布里齐,Antonio Appicella,Sergio Garfagnoli,Ciro Cristofoletti,Luigi Battaglia,Dominique Darel,埃娃·阿克森,Marcello Bonini Olas,妮可莱塔·埃尔米,米莱拉·班斐里,Marco Tulli

导演:卢基诺·维斯康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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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04-11 12:55

详细剧情

  1911年,德国作曲家阿森巴赫(德克•博加德)怀带丧女之痛来到威尼斯,想藉水城美景舒缓心情,可是一切景致所勾起的不过是更加伤心的回忆,直到在旅馆里邂逅美少年塔奇奥(伯恩•安德森),对方宛如希腊雕像般的容颜才令他浑身颤栗,浑然忘我地沉醉在激动的热情中。  其后,威尼斯城被瘟疫所笼罩,但官方刻意封锁了消息。阿森巴赫逐渐发现这一惊人的危机时,没像其他人一样慌不择路想尽快逃离,相反为了多看塔奇奥一眼,甘愿染上瘟疫命丧威尼斯。

 长篇影评

 1 ) 威尼斯全城响彻晚祷的钟声——写在《魂断威尼斯》之后

  《魂断威尼斯》一开始,片头曲响起,这声音我无比熟悉,马勒的第五交响曲第四个乐章(稍慢板)。画面里,无尽的黑暗中渐渐现出一丝亮光,渐渐化为凌晨的景色,一艘轮船出现在晨雾的海上——宛若莫奈的《日出》。

  我回忆起第一次听到这段乐章的时候,就被触动了,尽管我对它的背景毫无所知,但我却固执地觉得,没有理由地觉得,这一定与时间的无情流逝、与某种转瞬即逝的美好事物有关,那是双膝跪下掩面感激流泪的感觉,是绝望和苍凉的感觉,对,“悲怆”这个词可能是最合适的,但悲怆中依然有在受苦中顽强寻找的力量,并热烈地相信曙光的到来,相信这世界上终究存在永远不会成为朽物的东西。

  我也记得在一个炎热的夏季午后,我躺在床上,静静地听这一段。那时候我大学即将毕业,顿时韶光易逝的绝望感填充了我的身心,眼角竟然有泪。后来查了第五交响曲的资料,才知道它写于马勒重病康复,又遇见了美丽的爱人的时候,果然是献给“爱”与“死”的。
 
  整部《魂断威尼斯》仿佛是献给第四乐章的恢宏音乐电影。作曲家古斯塔夫(正与马勒同名)遭遇丧女之痛,又罹患严重的心脏病,在医生的建议下,他来到水城威尼斯休养。对于这个毕生要求严格的音乐家来说,那为人称颂的威尼斯风光、奢华的旅馆、殷勤的服务都没有让他释怀,季节性的热风暴使他甚为不适。在下午茶热闹的大厅内,透过衣着光鲜的贵族人群,他见到了塔佐,一个托腮凝思的美少年,他的美摄人心魄,宛若男版的维纳斯。看着少年鲜嫩的嘴唇,他忍不住抚摸自己那干涸裂开的嘴唇,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时代在父亲书房看到的沙漏——当沙子缓缓流下的时候,你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直到沙子漏尽,你才知道有些东西发生了无可挽回的变化。那就是苍老,是容颜的无情转变,是再无少年时的鲜嫩嘴唇,是死亡忽如其来的迫近。

  而这个美少年,竟在离开大厅的时候停住脚步,对着古斯塔夫微笑凝视了一下,这让他感到了希望。威尼斯的海滩炎热喧闹,人群熙攘,水果贩们的叫声此起彼伏。为了能够默默注视着美少年,音乐家在沙滩边铺开了乐谱纸,一个黝黑的大男孩搂着塔佐一起散步,他吻了塔佐一下,音乐家停下了手中的笔,充满了失望和愤懑。回旅馆的电梯里,他又和塔佐以及那群少年不期而遇,他们对着窃窃私语,在一群年轻人中间,古斯塔夫感到又尴尬又恐惧。他决定回到慕尼黑。办完旅店的手续,他又遇上了迎面走来的塔佐,依然是微笑不语,少年的微笑和从容令他狼狈逃避,他在心里默默念道:再会了,塔佐。

  如果不是开往慕尼黑的火车误了时间,他或许可以回到故乡,将这段摄人心魄的经历写入他的交响曲之中,再谱写出一段爱与死的颂歌。殊不知,他的心血早已耗尽在他的音乐作品里,这一次,艺术女神正化身为塔佐在召唤他用最后的一点生命成就不朽的作品。坐在重返圣马可的船上,第四乐章响起,他走向了美神,也走向了死亡。

  死神的翅膀覆盖了威尼斯,越来越多的人死于瘟疫,市政厅却害怕影响威尼斯的旅游业,封闭了这个消息。深夜已降临,圣马可教堂传出了弥撒的颂歌,古斯塔夫望着烛光前的塔佐,他脸蛋纯净如初生一般。祈祷完毕,塔佐随着他的家人离去,依旧是感知了老人的注视一般,不时停下脚步,回头凝望,却一言不发。大教堂晚祷的钟声响彻全城,夜色渐渐降临,热闹的总督府前一片死寂,有人开始往地上泼石灰水,不详的气氛笼罩着夜里的威尼斯。

  夜晚在酒店的露台,古斯塔夫又邂逅了塔佐,他靠在栏杆上,一言不发。一支民歌乐队正在唱着滑稽的歌曲,无论小丑的表演多么有趣,人们都呆若木鸡,各怀心思,似乎人们都感知到了死亡的气息。从小丑的诨话里,古斯塔夫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当小丑再次开始演出的时候,民歌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大笑,人们被他的笑声感染,纷纷笑得前仰后翻,只有那个独自沉默紧缩眉头的老作曲家,听出了这笑声的恐惧。
 
  从善良的银行官员那里,古斯塔夫确信了霍乱在威尼斯传播的消息,这位先生还好心地劝他下午就离开。他也多么想这么做,想走到塔佐的面前,告诉他快离开这里。在见塔佐之前,他去了美容师那里,他想重新召唤回光阴,回到和塔佐一样年轻的时候。借助美容师的手艺,他染黑了头发,用粉底遮盖了脸,涂上了口红。他就这样走向塔佐,追随着他走过死寂的威尼斯,穿行在古老的建筑墙体间,夜色中他伪造的苍白的脸如此刺眼。他始终不能呼唤一声他的名字,这个在心底呼唤了无数次的名字。最后,他累了,心脏渐渐支撑不住,而塔佐的家人似乎注意到了这个老头的怪异行为,不时地在塔佐回眸的时候唤他一声。塔佐终于消失在夜色里,消失在高大的砖石建筑中,消失在不祥的火堆里。古斯塔夫靠在石桌边,捂着心脏,汗水和粉底交织在脸上,像极了他初来威尼斯时在船上遇到的那个令他不屑的小丑。他痛苦地回忆起了他最后一次指挥的一场交响乐,在观众的嘘声中他尴尬离场,他的兄弟告诉他,他的艺术已经死亡,将随他一起走向坟墓。这个有着严厉要求的艺术家,这个将真正的美视为生命的艺术家,显然无法迎合大多数媚俗的听众。他为自己一生最恪守的美的追求感到痛苦,感到无助。而此时,这个美少年唤醒了他,让他知道依然有铭刻于灵魂的纯净的美,哪怕在有生之年只遇上一次,哪怕要以心以血来把握。

  次日,他早起,得知塔佐和他的母亲亦将在中午离去。为了再看一眼塔佐,在侍者的搀扶下,他重又去了沙滩。在清晨的阳光里,塔佐走向无垠的海洋,渐渐在光亮里幻化为一个剪影,一具古希腊美少年的雕像,他伸出一只手,仿佛在召唤音乐家。音乐家泪流满面,黑色的染发剂从额头流下,在少年身影定格在初升的朝阳里那一刻,他终于心脏枯竭而死去了。几分钟后,人们注意到他,匆匆把他抬走,夫人害怕地阻止她们的孩子靠近。这个著名的音乐家,他死在了威尼斯,死在他曾经晚祷的城市。

  第四乐章重又回响在凌晨的海上,我闭上了眼睛去聆听,即使这样也足以尊重这以心以血的灵魂的声音。我又见识了某些生者的不朽。他们热爱真正的生命,即使在死亡的逼迫下依然身不由己地去追随纯粹的美。他们的严格要求,他们的充满希望,才会导致他们的苍凉、悲怆的生命感觉。他们在这个世界上顽强地活着,在受苦中顽强地经历,无视“活着”就意味“向死”的生命哲学,愿将自己的生命置于绝望和痛苦的深渊,来换取不朽。他们谈尽心血,只为能触及美神的翅膀,并在她的安详注视下安息。

 2 ) 《魂断威尼斯》与古希腊神话中的少年之爱

1911年5月,作家托马斯·曼携妻子,兄弟来威尼斯旅游,不巧遇上当地传染病爆发,几人准备回国,而就在下塌的饭店里,托马斯遇见了那个让他神魂颠倒条纹水手衫美少年。

托马斯•曼小说《魂断威尼斯》主人公的原型与其说是托马斯•曼本人,不如说是两人合体。据说他正是听着马勒《第五交响曲》赫然发现了自己的同性恋倾向。在曼的小说里,阿申巴赫有着与马勒一样的名字“古斯塔夫”,都是带着椭圆框细边眼镜的孱弱先生模样。

60年后,公开的同性恋导演维斯康蒂编剧并执导了这部同名悲情小说,一个中年作曲家倾心一位美少年,为了多看他一眼,最后命丧威尼斯的故事。改编原著时,维斯康蒂还原了主人公古斯塔夫•阿申巴赫是作曲家而非作家的设定。

年过半百的作曲家古斯塔夫•阿申巴赫为了抚平丧女之痛和事业上的失意,来到威尼斯旅游,他坐着威尼斯特有的船只贡多拉,前往汽船码头,而船夫违背了他的意愿,驶向了海滨浴场。阿申巴赫觉得哪不对劲,被死神逼近的恐慌早在他察觉真相之前就已经追上了他。

漆黑的船身像极了棺木,载着他驶向他的至爱和宿命。在他下塌的威尼斯丽都岛旅店里,阿申巴赫邂逅了一位古希腊雕塑般容颜的卷发美少年塔齐奥。只消一眼,美的不可企及和艺术的永久困惑便如鬼魅般萦绕着阿申巴赫。

中年作曲家开始了他颤颤巍巍如暗恋少女的尾随之旅。

餐厅里,他点了鱼和汤,假装看报纸的功夫偷瞄他,无声的少年更像是一具雕塑,他只需被注视,被欣赏。他壮起胆子向塔齐奥看了一眼。一头金色浓密鬈发,衬的他脸上的肤色白得像雕琢成的象牙。电影历史学家劳伦斯,甚至在他的研究《伟大的浪漫主义电影》中评论,伯恩(塔齐奥的扮演者)在电影中的一些照片“可以从画框中抽取出来,挂在卢浮宫或梵蒂冈的墙上。”他已不再满足于按照常规及利用偶然的机缘来亲近这位少年了。他开始尾随着他,到处追逐着他。塔齐奥的家庭中,父亲的角色是缺席的,母亲和姐妹们像修女一样。

海滩上,人们在支起躺椅,沐浴着威尼斯橘红的暖阳,天空一片粉嫩,大海波光粼粼。少年被同伴拉去玩乐,他恣意的跑向海水,追逐。他的躯干瘦削不长肉,隐隐地露出身上的肋骨,走进了些,就能瞧见脊椎上的金黄色汗毛。小贩吆喝着新鲜柠檬和草莓,太太们在为珠宝讨价还价,有人告诫说商贩给的价格是原价的三倍。古斯塔夫是人群之外的,根本没人发现他那颗动荡不安的心。他,不动声色的观察者,偷窥者,俨然充当着一个摄影机位。太阳熠熠发光,眩人眼目,它使理智和记忆力迷乱,它使人的灵魂一味追求快乐而忘乎所以,而且执着地眷恋着它所照射的最美的东西。他沉浸于白日梦想,就跟热恋中的情人一样,毫不害臊、毫不脸红去做最荒唐的事情。

看到一个同性能亲吻少年,贴着他身体的时候,他内心该多煎熬。对于这样的情感,他当然谴责过自己,他会亲吻女儿的遗照。 他收拾行李,仓皇落逃,准备回慕尼黑。当侍者说时间紧迫,汽艇已经在等候的时候,他又发火,说一结账,饭店就要赶人走,人潜意识的情绪是藏不住的。在车站,有人告诉他,行李被意外送去科木湖,搭不上去慕尼黑的火车,他发怒了一番接受走不了的事实后,竟然是窃喜,嘴角藏不住的笑了,怕被人发现异常左右打量。他当然不想走,威尼斯有他的爱,可是下一秒,一个患了瘟疫的直面着他缓缓倒下,就像死神敲响在他耳边的一次警钟。

一次晚宴上,说唱艺人们拉着手风琴,企图用欢乐的乐曲强掩住被瘟疫擒住的威尼斯的颓像。贵族们享受其间,只有阿申巴赫闻见了小丑身上的消毒液味道,他追问脸上抹白,发着虚汗的小丑,而小丑不怀好意,藏起事实,事实就是政府们为了保住威尼斯的旅游业,试图封锁瞒下瘟疫侵袭的消息。白天的时候,他鼓起勇气,走向少年的母亲,请求他们离开这座城,第一次,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触碰少年的蜜色卷发。高烧中梦见他和母亲准备离开,他们穿梭在威尼斯颓败肮脏,阴暗无人的小巷,他一路跟随,塔齐奥也不舍得频频回头,他们之间没有对白。

他对少年的臆想与迷恋近乎于疯狂状态。像任何求爱的人一样,他一心想博取对方的欢心。他一身白西装,努力在细微末节上变换花样,佩戴一朵鲜花,好让自己焕发出青春。焗油,剃须,打面霜,描唇膏,像一个冗长的仪式。“这下您年轻的可以谈恋爱了。”理发店的人对他说。而这场面像极了入殓时候的仪容整理。而他之前,是多厌恶船上那个涂脂粉的老头啊。

“不准你这样微笑,不准你对任何人这样微笑。”他喃喃自语道。最后在沙滩上,他看着少年被同性同伴压倒,他无能为力,可怖的瘟疫擒住了他,染发的药汁从他的前额缓缓流下,他同威尼斯一样,机理早已腐败,向世人隐藏了他奔溃的内心直到死亡的最后一刻。

人们总是惊叹于少年塔齐奥扮演者惊人的美貌,而我觉得最为动人的,确实古斯塔夫圣洁的爱。古希腊神话中的少年之爱并不少见,赫拉克勒斯在一次争执中杀死了许拉斯的父亲,并带走了还是婴儿的许拉斯,赫拉克勒斯成为了许拉斯的养父,亲手将他养大,精心的栽培他,教会他成为一位英雄应该学会的一切本领。在许拉斯长成美貌少年后,两人又成为了恋人。一向喜欢化作禽兽与少女妇人交配的宙斯,却唯独爱着一个少年,他化作老鹰,带着伽倪墨得斯到了奥林匹斯山,他成了他的侍酒仆人。

还有被阿波罗爱着的雅辛托斯,某天他们一块儿擦了油,掷铁饼的时候,同样爱着雅辛托斯,因为嫉妒的西风神泽费罗斯使坏,砸坏了他的头。阿波罗悲痛万分,将滴撒在草地上的鲜血化成风信子。

无言的塔齐奥在影片里幻化成了一个表征永恒之美的形象,只有古斯塔夫这样品德高尚的人,看到天神般的容貌和完美无疵的肉体时,才会诚惶诚恐,怀着崇敬的痴心。 “求爱的人比被爱的人更加神圣,因为神在求爱的人那儿,不在被爱的人那儿。”苏格拉底和菲德拉斯曾讨论过爱的最理想形式,得出结论,是在男人与男孩之间 。古希腊神祇的本质并非道义上的,而是美学上的观念。塔齐奥就像那个持弓箭的厄洛斯(丘比特),他是古希腊少年之爱在肉体和精神方面的本原。伊比科斯在一首诗中如此称赞道:“厄洛斯再一次懒洋洋地盯着我看,幽黑的眼帘下却最具魅力,我坠入了爱神那无法摆脱的网。”正如塔齐奥无意,无言却深情的注视,网住了那个可怜巴巴的老男人阿申巴赫。

 3 ) 魂断威尼斯的身体与摄影机


    一场毫无预兆的追逐爱恋,似乎本身就在彰显着这样一个事实,他们的“爱情”本就会无疾而终,并最终化为永恒落日下的短暂一瞬。然而,马申巴赫与塔齐奥之间,真的确证着爱情的存在吗?教授与男孩做的追逐游戏是否真如普遍大众那样,是情欲与爱慕,灵与肉之间的永恒交织?如果是这样,该怎么去面对教授的意识断层?似乎这一威尼斯之旅,正是他这一生的断片,映照出了一位追随上帝步伐的孤寂灵魂。

    胡子与妓院
    当他还是一个年轻有为的教授时,他刚刚婚娶,并生有一女,实为天伦之乐。而彼时,他还信奉着美之为美皆因美的理念,这也就是柏拉图那个永恒而崇高的理念。它否定了自然美的可能性,并将是真善美三者合一的绝对之美,其内部不允许出现任何异质的,分裂的事物出现。所以,教授的音乐就和他的身体一样,他的面庞清俊,古典而富有力量,不沾染丝毫纤尘,而他的音乐就是平衡与秩序,同样封闭自足,同样一丝不苟的完满。然而,在这浑然一体的自足物内部,却出现了变异者。它就是这撮小胡子。胡子虽小,却足以致命。正是这胡子的出现,打破了教授面庞的整一。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异物,教授的身体无所适从,这胡子同时还暗含着衰老的意味,,它现在对于教授而言就是不洁的象征。如果我们说尚处于青年的教授,他的身体整洁完满,恰似那永不毁灭的理念之美,但此时,这人世间易碎的肉体之躯却断然否定了这永恒的可能性。退一步该如何是好?教授的选择只得两种。其一,要么去承认这一事实,选择直面死亡的威胁,站在虚无面前毫无惧色的更改策略,迂回地达到生命的最高峰。其二,要么就否定这一衰老的可能性,然而否定它也就同时意味着遮蔽自身,使自己退居到想象之后。教授的选择简单明了,他决定去威尼斯休假,这,是逃避,是弱者的行为。
    事实上,在回忆片段,这种逃避表现得更加明显。我们还记得教授在妓院被钢琴所吸引,一开始,他的确是被这美妙的琴音给捕获,但后来,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弹琴之人。毫无疑问,在当时的教授的眼中,这人是美的。但妓院这个场所,却代表了污秽与不洁,充满贫穷和疾病,死亡横亘其间。这与教授的信条完全不搭(在教授的生命时间序列中,这是第一次拥有胡子)。于是,最后教授否定了自己对妓女的感情,他同时也否定和逃避了这样的自己。而在之后的回忆片段中(教授女儿之死),我们很容易联想,教授之所以来到妓院,很可能就是为了逃避现实中的不完满。可他却没想到,妓院这一承载了太多污秽的空间,存在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自己也与之发生关系。这和真善美合一是相互抵牾的。真善美,就是大写的真,道德与美。这代表了上帝的躯体,是为永恒与崇高,而其反面就是魔鬼。但人间却是暧昧不清的,它不是简单的非善即恶,非真即假,非美即丑。感性的现实对于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割裂的,异质的,不能完满存在的,而教授也难逃其外。
    

    处子
    不论在哪里,处子的形象都是纯洁的,那将是一具最接近上帝的躯体。然而正如上帝可以利用处子受孕,魔鬼也会反转这一形象,使其沦为妓女。
    影片中的妓院与威尼斯,这两个空间存在着更深层次的互文性。首先,我们得明白,教授去妓院的动机应该是寻求逃避,是对于自己信仰的不满与怀疑——这一不满很可能直接或间接的指向了死亡。当然这里仍然是他女儿的死亡。而来到威尼斯就纯粹是感到自己行将就木,想要借着这南欧的热风来为自己那过劳的心脏减减压。其次,来到妓院的起始与威尼斯一样,都存在着一种不安感,他是那样局促,尴尬地蜷缩在镜子里。因为这里藏污纳垢,让人无法忍受,威尼斯也一样。最后,就是那处子意象的登场。在威尼斯,塔齐奥扮演着这一角色,他先是走向海边的维纳斯,其后又会是远射的阿波罗,这具身体就是诸神在人间的代表,是基督徒口中的圣像。但妓院呢?这似乎正是塔齐奥的侧影。那并不是处子,而是妓女,是脏污与不堪,是魔鬼引诱后的莫大拉的玛利亚。
    我们还记得导演是通过一个相似的弹琴动作使二者连结起来。或许对于维斯康蒂而言,他并不像教授那样无法接受感性现实中的美。来自于塔齐奥的美的确是超验的,他是全体人类共同梦想的完美身躯,非男非女,既男又女,他超脱了人间的一切,包括性别,化为永恒的存在。但这些都只存在于教授的眼中。而维斯康蒂眼中的男孩,却是一个与其环境密不可分的存在。这样一个男孩是生在一个普通家庭之中,他也和其他男孩一样在沙滩上玩耍,也会弄脏自己的身体,更何况,塔齐奥也面临着疾病与死亡的威胁。我们在之后会看到,教授得知了威尼斯的瘟疫,想要去告知塔齐奥,却发现这么做恰恰是承认了其肉身的存在,而又一次的肯定了死亡。其实,在每一次教授对于塔齐奥的追逐与窥视中,教授之所以选择一个隐蔽的视角不愿意出现,是因为一旦双方产生了交流,就必然对塔齐奥不利,这是在承认对方也是一具可损的肉身。换句话说,教授如果与之交流,就确保了后者的死亡。(这样的逻辑也能解释为什么在和妓女发生关系的前后,教授判若两人,他仍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自己和环境一起玷污了这具处子之身)。于是,在教授的心里,他甘愿为了维护后者而牺牲和强压自己的欲念。殊不知,这是自欺欺人,因不论教授接不接近,来自小亚细亚的热风,也会以死亡之吻,袭掠塔齐奥全身。
    热风并没有侵袭处子,真正使处子遭遇崩塌的却是众人。教授的目光还并没有狭窄到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地步,他不得不去注意周围的状况,而这一感性现实的暧昧性,彻底击垮了教授。他绝望的发现,来自于塔齐奥的美其实和那个妓女无二。教授愿意相信那是永恒与崇高的,所以他不能接受妓女的事实,而维斯康蒂更愿意在永恒的后面加上两个字——“一瞬”。
    

    摄影机
    在影片的末尾,遭受玷污的处子,以阿波罗的形象走向大海,无望的教授在濒死之际终于使自己的欲望达到了最高点。教授是幸福的,因为他再也不用忍受这样的折磨了,他在生命的最后一个瞬间,悄然地捕捉到了尘世间最美的一个剪影。而维斯康蒂此时适时的出现(片中的照相机),他告诉观众,捕捉这样一个瞬间并不需要花上生命的代价,一台摄影机足矣。
    本片极具形式美感,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如流水的摇移镜头。这样一些镜头的点缀,彻底摒除了语言的在场,却使我们深入教授的内心,成为一次真正的意识流电影。那么维斯康蒂是如何做到的呢?答案远非看上去那么简单。他的运镜精髓不在于一个简单的摇移,而是一种来自于镜头内部的自反。在教授初遇塔齐奥时,维斯康蒂耐心地使用了十多个镜头,清一色的摇移。但真正往下看,我们会发现导演在玩弄着一种关于凝视的游戏。
    教授作为一个窥视者,他一开始是目无神采的,自然会选择四处打量。但模拟人主观的四处打量是决计不能使用摇移镜头的,这并不符合人类的心理现实。换句话说,这会让人出戏,会感到些许的不适应(当然适应这个话题得另起一行了,因为每个时代的形式风格都有不同的适应程度),用时下一个比较热门的词来说,就是间离。观众会主动产生疑问,为什么导演要这么做?于是,维斯康蒂就呼之欲出了,他真正的目的达到了。当我们观众不再去询问马申巴赫在看什么和为什么看,而是深入布景背后的那个摄影机,我们就已经落入了维斯康蒂的凝视法则。其实这里,就回到了影片的主题。在教授的凝视中,他基本上看到了那个神一样的处子,那处子是完满与纯洁的,如果这一戏剧动作只由教授来完成,那么是丝毫没有张力可言的。但现在维斯康蒂跳了出来,他指着教授的鼻子大骂道:我明明在让你看这整个世界,你却只注意到了这个世界的一个侧影。的确,对于整个世界来说,是不可能浑然一体的,世界时刻在经受着阵痛,风霜雨雪,都是这个世界撕裂的一个断片,它不是一个理念的末影点,而是一个个特异点组合起来的庞然大物。对于教授来说,维斯康蒂就是这一创伤的代名词,对应于影片中,不仅是这凝视的游移,同时也是化身为教授的助手。助手其实从头到尾一直在攻击教授,甚至带有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去嘲讽这个懦弱与病痛的教授。
    维斯康蒂做到了托马斯·曼没有做到的,他的主动登场,折磨着拷打着教授。马申巴赫自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现实的全部了,他要求的就是那一点精要,可却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做法。这种万千世界只取一粟虽则浪漫,但也十分危险。更何况,教授根本不是取那现实中的一粟,他是在对不存在之物的捕风捉影。永恒究竟是什么?答案在教授那里受阻了,他想要占有生命,使得生命纳入永恒的运行轨迹当中,可周遭的威胁处处紧逼,暗示着死亡的时刻来临。维斯康蒂呢?他会说如果教授愿意去弄明白照相机是怎么运作的,那他也不至于这么早死。
    正像维斯康蒂利用摄影机让教授(观众)看到自己信仰的崩塌,他也同时利用这一摄影机纪录下了那绝美的一刻。可以说,维斯康蒂的摄影机既是杀害教授的凶器,又是他自己救赎的圣物。从影片来到现实,导演真的取教授而代之,他承认了生命易逝,并在生命最华美的时刻用摄影机纪录了下来,于是他大可以和影片中的那个小男孩生活在一起,而全无后顾之忧。

    小结
    如果说马申巴赫是一个躁动不安的问号,那么维斯康蒂就是一个平静安详的句号,而塔齐奥就绝对是一个不断燃烧自身的惊叹号。当古典信仰遭遇现代社会,它所信奉的必将被颠扑,这是一个时代对另一个时代的挽留,可怀旧依靠的是什么?又是什么让永恒成为可能?这答案就隐藏在影片的结尾,走向大海的少年高举双臂,而在银幕的最右边,伫立着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巨人——照相机(摄影机)

 4 ) 为谁绽放,你的美丽和温柔

你能猜到他的心吗
应该是的吧
要不 你怎么会用那样的微笑回应他
怎么会在小巷尽头,犹豫地转身、抬头
你的目光穿过缭绕的烟雾望向他
那是你们的距离。从最初的相遇、到最终的离别
始终横在你们之间,那十几步的距离,不曾远一点
也从不曾近一点

你是什么时候感觉到他对你的爱的
是他无数个转角无数座小桥的静静追随
还是他一次又一次远远的温柔注视
或是他最初的那次不经意的目光停留
又或是那次踟蹰的擦肩而过 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一直在等待他的上前么
你会生气他的怯懦么
你有没有埋怨 他只能在你走后对着星空说我爱你
却不敢抬头 迎上你期待的目光?

他是一个音乐家 走过千万座城市的街道 听过千万种语言的赞美
怎么会想到 威尼斯 会是他的最后一站

应该走了。却又从火车站折返
回来的路上 阳光轻柔
小小的贡多拉随波摇曳
他的脸上 是难得的轻快释然的表情

你的美 那么摄人心魄
让他不由自主地沉沦
只为多看你一眼
他心甘情愿地在这个瘟疫蔓延的小城
呆多一天、再多一天
那对他——是致命的吸引

你们始终还是没有说过一句话 始终不曾再靠得近一点
他一直远远地看着你 直到一个人走完生命最后一段旅程
甚至最后那几分钟 他已经没有力气抬头 却还是努力地前倾着身子
努力去回应 你给他的
最后一道风景

你背向他 一步一步走向亚得里亚海的深处
最后你停下 迎着夕阳 弯起手臂 那个绝美的姿势
那是专属他的风景
注视着你那样的背影安静离去
你知道对他来说 那就已经是最幸福的事情


可是你呢 美丽的孩子
你该为谁绽放无拘无束的快乐
为谁扬起倾国倾城的笑容
又有谁能给你同样的美丽同样的爱——
那再不会是暗夜里苦涩的挣扎
它一定会有阳光下最尽情的绚烂、最甜美的问候

只愿还有人能读懂
你的美丽和温柔

 5 ) 《魂断威尼斯》电影剧本

《魂断威尼斯》电影剧本

文/〔意大利〕普·维斯康蒂

译/赵秀英

1.海面,外景,白天。

一条过时的破旧的被烟熏得乌黑的意大利客轮从博拉(注1)驶向威尼斯。

天色阴沉沉,空气湿漉漉,大街小巷都隐没在大雾之中。大海如一潭死水,沉闷而灰暗。雨丝淅沥。

2.船甲板,外景,白天。

一团团黑烟滚落在甲板上,甲板被海水打湿,滑溜溜的。

甲板走道上方搭着一顶粗布篷子,它下面的躺椅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位旅客。他裹着大衣,翻起领子,脖子上围着围巾,膝上盖着一条花格旅行毛毯。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翻阅着。他忽然举目凝视,若有所思,然后又俯首一目十行地浏览那本书。

周围空无一人,似乎这条老掉了牙的破船是这位旅客的专轮。他叫古斯塔夫·翁·阿申巴赫,是闻名遐迩的西德作曲家兼乐队指挥,中等身材,瘦骨嶙峋,那尖尖的下颌,苍白的面色,深深的皱纹及黑黑的眼圈,都勾画出他那早衰的面目轮廓。

他把书放在一边,摘下眼镜,好像完全陷入了萦绕心头的思绪之中……

3.慕尼黑郊外,外景,黄昏。

北郊公墓附近。阿申巴赫散步后向电车站走去。

车站周围一片死寂,翁捷来大街上连一辆车子都没有。

一切都是静止不动的。在大理石栏杆后面,准备出卖的十字架和碑石等物仿佛成了第二公墓。

对面,在一抹夕阳余辉的映照下,一座巨大的拜占庭式的建筑物格外醒目。那是一家殡仪馆,大门上方刻着金色的字句,诸如:“他们进入天堂之门”,“永恒的光芒照耀着他们”,等等。

电车还没来。阿巾巴赫徘徊着,毫无目标地东张西望,最后目光停留在那些即将永久安放的石碑、碑文及十字架上。随后,他举目眺望高台阶上的殡仪馆。拱廊下,两尊标志着世界末日的石像分别站立在高大台阶上方的两侧。当中站着一个装扮奇特的男子。这个人的突然出现使阿申巴赫非常诧异,于是便好奇地端详起来。

此人中等个子,身材瘦削,没留胡须,塌鼻梁,红毛发,乳白色皮肤,脸上布满褐色雀斑,一看便知不是慕尼黑地区人,尤其是他那顶植物纤维直帽沿的帽子更标志着他是个外地人,他背上背着阿尔卑斯袋,身著一件淡黄色上衣,腰间好像系着一条罗登缩绒厚呢子腰带,左手抓着一顶灰色防雨帽,叉在腰间,右手拄着一根带铁头的木手杖,胯骨靠在手杖把柄上,双脚交叉,伸长着脖子,眨巴着红睫毛,看着远方。不知是因为夕阳余辉耀眼,还是因为相貌扭曲变形,使他的上下嘴唇相离太远,以至于那口又一长又白的牙齿连同牙龈都裸露在外面。

阿申巴赫发现这位陌生人正在以挑衅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得倒吸一口气,极力避开那令人不安的目光,但越是要避开,就越是想再看他一眼。最后,阿申巴赫如果不是惊慌失措的话,至少也是感到很不自在,便索性转过身子。周围过分的寂静使他感到孤独。

阿申巴赫重新沿着栏杆溜跶,由于情绪紧张,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远,好像是故意逃走似的。

4.慕尼黑阿申巴赫的书房,内景,半明半暗。

厚厚的窗帘几乎把窗子都遮严了,只有几束光线射进房间。室内暗得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一个男仆拿了一个旅行包走开了。房间里只剩下阿申巴赫和另一位坐在下陷的沙发上的男子,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是什么人。

阿申巴赫把一叠记录纸、一张女人肖像和一个小姑娘的肖像放在乐谱袋里,断断续续地叨唠着,像是给自己解释,而不是说给对方听。

阿申巴赫:我知道你想什么,但你错了,这不是逃避……再说,旅行对我有好处。你不也是这样建议的吗?很长时间以来,你们一直劝我去旅行,而现在,我真的要出发了,你却又感到奇怪……

没得到任何回答,阿申巴赫有些气恼,又摆出其他理由。

阿申巴赫:我是那天晚上决定的,你还记得吗?音乐会之后……“还有两个星期,正好可以安排安排,然后再出发。”我一直这么重复着,但每次又都找到借口留了下来。

旅行包准备好了。他以审视的目光看着缄默不语的客人。

阿申巴赫:现在我再也没有借口了,没有任何事阻碍我了,我深深地感到我需要这次旅行。

他停顿片刻之后,又继续说了下去,但口气缓和了些,好像是一个决定毫无保留地作忏悔的人。

阿申巴赫:……我应当寻找,我要明白……我的心在询问整个世界,等待着它给我指出哪里是埋葬我的地方,在哪里我可以不受任何外界干扰地听凭命运的摆布,度过我生命的最后时光……

随着镜头的移动,我们看到了那位客人。他是阿尔弗莱德,瘦高个儿,尖鼻子,目光炯炯有神。

阿申巴赫:你理解我,对吧?

阿尔弗莱德讪笑。

5.船甲板,外景,白天。

早饭铃声惊醒了陷入冥想的阿申巴赫。他抬起头,环顾四周,仿佛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

雨停了,一位海员卷起帆布顶篷,雨水洒落在空座位上。

远处,船头那边,几个吵吵闹闹的孩子兴致勃勃地与其他旅客一起朝餐厅走去。

阿申巴赫边收拾放在腿上的书及方格毛毯等物,边慢慢腾腾地站起身来,眼镜滑落到地板上。

海员忙走过来帮忙。他驼着背,肮脏得令人作呕,那副打算表示亲善但又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假笑引起阿申巴赫的厌恶。

阿申巴赫加快步伐朝餐厅门口走去。

6.威尼斯泻湖(注2),外景,白天。

浓雾笼罩威尼斯。细雨霏霏。

船驶进泻湖中心,目的地利多岛在望。岛的沿岸一排破旧不堪的居民住房清晰可见。

此时,船又停了下来,等待着一条正在靠近的检疫船。

7.甲板,外景,白天。

阿申巴赫站在船头上层甲板上,凭栏眺望。

不远处传来欢快然而粗野的喧嚣声。还是刚才看到的那伙人在边说边笑,并做着各种手势。这些波兰小伙子活像年轻的售货员。其中一个穿着不合时令的浅黄色夏装,系着红领带,头上那顶巴拿马草帽的宽大帽沿上下呼扇着,他那尖叫刺耳的噪音及惹人发笑的俏皮话使他特别引人注目。

阿申巴赫仔细看了此人一眼,不禁浑身战慄。原来,这不是一个年轻人,而是一个老头儿,一个十足的老头。看他纵横交错的皱纹爬满眼角和嘴角,苍白的面颊涂上了一层厚厚的化妆品,草帽上那条五颇六色的飘带鲜艳夺目,但帽下盖着的是一头栗色假发,颏下的肌肉松弛得像牛脖子,向上翘的两撇胡须及一小络山羊胡须都是贴上去的,咧嘴笑时,露出一口挤在一起参差不齐的小黄牙,两个大戒指套在老人特有的皮包骨的干手指上。老人与年轻的伙伴们高声说着,但说的是南斯拉夫语,谁也听不懂。

更使阿申巴赫吃惊的是这些年轻人完全把这位老人看作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与他一起说笑打闹,还时而亲昵地拍一下他的屁股。

阿申巴赫捂住额头,闭上了那双因缺乏休息而发炎的双眼。后来,不得不忍受着那位老人令人啼笑皆非的戏剧性的表演。老人像一个醉汉似地向阿申巴赫这位外乡人郑重其事地告别。

老人(带着浓重的外国口音):祝愿您能荣幸地在这里逗留……我们希望这里能给您留下美好的记忆……

边说边向阿申巴赫靠近,点头哈腰。不知所措的阿申巴赫一个劲儿地躲闪。

老人(用法语):再见……请原谅……祝您今天愉快,阁下……

他说着,唾沫星子乱飞,闭着眼,伸出舌头舔从嘴角流出来的唾液,乱蓬蓬的假胡子随着嘴唇的左右扭动竖立起来。

老人:祝贺您……

然后又咬着手指肚,结结巴巴地叫着。

老人:祝您走运!祝您找到女朋友!祝您发财……

说罢,放声哈哈大笑,那笑声阴森可怕。突然,一口假牙从下颌骨脱落下来,幸亏被下嘴唇托住了。

8.威尼斯泻湖,码头,外景,白天。

检疫船靠近了客轮。两名警察和一位检疫员登上客轮。

许多贡都拉(注3)船夫争相招揽旅客。

一队搬运工动作敏捷地登上客船,与另外一些已经扛着行李的搬运工擦肩而过。人们相互打招呼声与贡都拉船夫的吃喝声混成一气,一片喧哗。

一只贡都拉上稳妥地摆着一个很显眼的大旅行箱。箱子后面站着阿申巴赫。船夫开始划动木桨。

阿申巴赫:到公共汽船码头!

9.威尼斯泻湖,海面,外景,白天。

贡都拉向利多岛方向驶去。

阿申巴赫倚着靠垫,充分享受着从撒哈拉沙漠向地中海的阵阵旱风的吹拂。大旅行箱端端正正地摆在小舟正中。瘦小的船夫看上去体弱无力,可他划着木桨,使小舟疾驰,显示出他那毋庸置疑的力量。

阿申巴赫蓦地发现轻舟朝开阔的湖面驶去,忙对船夫再次重复自己的目的地。

阿申巴赫:哎,我们应去威尼斯本岛的浮码头!

没得到任何回答。阿申巴赫转身面向船夫。此时他才惊奇地看清船夫那棱角分明的面部表情:坚定而不容侵犯。他俯视着眼前这位乘客,神情令人生畏。

阿申巴赫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但口气缓和多了。

阿申巴赫:我说过了,我要去码头!

船夫的目光锐利,蛮横,充满恶意。阿申巴赫皱了皱眉头,又耐心地重复了自己要去的目的地。

船夫:您去利多岛!

阿申巴赫因船夫的倔犟态度而惊呆了。

阿申巴赫:就算是这样,但我叫了这只贡都拉是为了去威尼斯本岛的圣马可广场的,而后我再乘公共小汽艇去利多岛。

船夫:您根本不能乘小汽艇!

阿申巴赫:为什么?

船夫:因为小汽艇禁止旅客携带大件行李。(说着,船夫瞄了那件大旅行箱一眼)

阿申巴赫很不喜欢船夫对自己旅行箱注视的态度,因为那种目光给他带来难以名状的恐惧感,于是壮了壮胆子,试图反击。

阿申巴赫:这是我的事!谁又对您说过我不会把行李送到行李存放处呢?请您调转船头!

船夫没有答话,只是自言自语地嘟囔了几句。此时,阿申巴赫再也没有勇气转身面对船夫了。

阿申巴赫:您打算要多少钱?

船夫:您瞧着给吧!

阿申巴赫:如果您不把我送到我要去的地方,我将分文不付!

船夫:您要去利多岛。

阿申巴赫:但不是乘您的贡都拉!

船夫:可是我能使您安全到达。

这时,另一条船驶到他们的贡都拉附近。船上坐满男男女女,是流动小乐队。男人们摘下帽子,托在手中,伸向阿中巴赫。

阿申巴赫扔进几枚硬币后,那条船才离开了这条贡都拉船。这时,又听到船夫喃喃自语。

10.利多岛浮码头,德斯本斯旅馆前,外景,白天。

一位手执大钩的老年海员钩往阿申巴赫乘坐的贡都拉,使之靠岸并帮助阿申巴赫下船。同时,两位旅馆服务人员在船夫的帮助下卸行李。

稍远处,有两名警察正在拦截一个人,并注意看这边发生的情况。

阿申巴赫掏钱准备给笑容可掬地等着小费的老海员,但发现手中只有大票子,没零钱,于是做了个手势,请海员稍等片刻,又看到大旅行箱己卸下,便放心地朝旅馆方向跑去。

警察朝这边走过来……

此时,大旅行箱已被两个服务人员装在小推车上。

阿申巴赫从旅馆出来,手里拿着零钱,看着眼前的情景,愣住了。

船夫连同贡都拉都无影无踪了,只有老海员还等在那里。两个服务人员用力推动手推车,朝旅馆走去。老海员走近阿申巴赫,发觉了他的惊愕,急忙解释。

老海员:哎,真不怎么样,那个船夫没有执照。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不愉快的事情的阿申巴赫目瞪口呆,几乎没听见老海员的话。老海员不得不再作解释。

老海员:在所有的贡都拉船夫中,只有他没有执照。

阿申巴赫数着手中的零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老海员的解释。

老海员:别人打了电话,他偷偷地溜了。

老海员说着摘下帽子。

老海员:……于是,您算免费乘了船。

阿申巴赫把准备好的硬币投到老海员的帽子里后,急忙追行李车去了。

小推车被推到一条开满鲜花的大街上。这条街一直通到海滨,把形如长飘带的利多岛横断为二。

11.德斯本斯旅馆门口,外景,白天。

阿申巴赫进入旅馆后门,后门口有个幽静的小花园。

12.德斯本斯旅馆门厅,大休息厅,内景,白天。

门厅。一个看门人礼貌周到地摘下礼帽,陪阿申巴赫走过门厅。

休息大厅。阿申巴赫在看门人的陪同下穿过休息厅,来到经理办公室。

13.旅馆经理办公室,内景,白天。

经理谨慎持重,彬彬有礼,两撇小胡子微微上翘,身着一套法国式礼服。他热情地接待了阿申巴赫。

经理:您好,阿申巴赫先生,可以向您表示欢迎吗?

阿申巴赫敷衍地点了点头。他虽然已经进来了,但似乎神不守舍,下意识地拿出护照。

经理:谢谢!

经理接过护照,放在桌子上。

经理:希望我们给您准备的房间能使您满意!(说着,指了指办公室的门口)

经理:我亲自陪您到您的房间,如果您允许的话。

阿申巴赫跟随着经理。

14.三层楼道,内景,白天。

阿申巴赫与经理走到一个房间门前,经理打开门,欠着身,有礼貌地闪开,让阿申巴赫先进入房间。

15.德斯本斯旅馆,阿申巴赫的房间,内景,白天。

房间布置得很和谐,一套樱桃木家具,几只花瓶里都插满了绚丽多彩的鲜花。

走在阿申巴赫前边的经理来到窗前,把两扇大窗全打开,转身面向阿申巴赫,颔首微笑,似乎等待着客人的赞许。

阿申巴赫:很好,谢谢,好极了!

听到客人的赞美,经理感到满足,但又表现得不过分,后退了几步便走出房间。

阿申巴赫走到窗前,此时两位服务人员送来了行李,随即离去。

阿申巴赫凭窗眺望。

16.旅馆门外的海滩,外景,白天。

阿申巴赫的主观镜头。海滩呈现出下午的“半沙漠”状态:海面上雾茫茫,似乎一次海潮即将到来,浪低而长,以均匀的速度拍打着海岸。

17.音乐厅经理办公室,走廊,内景,夜。

穿燕尾服的先生们和着晚礼服的女士们拥在慕尼黑的一家音乐厅的经理办公室里。人人神色焦虑,愁闷不安。

在乱纷纷的议论中,我们听到了几句:

——不是第一次了……在利斯比亚也有过一次,最多不过是两个月之前……

——在柏林,冬天的时候……

——但不这样……没这么严重……

屋外,走廊里,阿尔弗莱德极力使拥挤的人们安静下来。这里的人们也都身穿晚礼服。

阿尔弗莱德:劳驾,先生们,我求求大家,一有可能,我就让你们进去。

阿尔弗莱德好不容易才把门关上,走近室内的人群,做个手势,要求大家尽量保持安静。

这时,我们看到,除了刚才看到的先生女士们之外。有一个人躺在沙发上,他就是阿申巴赫。燕尾服的扣子都被解开了,一位医生正在听诊。阿申巴赫面色如土,表情痛苦,半睁半闭的眼睛四处张望,渴望从大家的面目表情中寻找答案,探知病情的真实情况。

阿尔弗莱德走近阿申巴赫,医生正在病人的胳膊上注射。众人黯然相视,默默无声,表情忧虑,神色不安。医生注射后离开病人。阿尔弗莱德紧跟在后,走到众人当中。人们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医生的诊断。

医生:他会好的……

阿尔弗莱德:您估计什么时候能恢复?

医生:我也说不好,这是很难预测的。

他尽量做出轻松的姿态,就像人们做出最重要的宣判时常常佯装的姿态一样。

医生:他的心脏确实再也不能掉以轻心了……

阿申巴赫一直躺在那里,眼睛半闭半睁,医生的最后几个字飘到他的耳边。

医生:他应当休假,他需要长时期的休养……

18.场景如上,内景,夜。

过了一段时间。阿中巴赫休息后感到好多了,但一直躺在沙发上,阿尔弗莱德陪在身旁。

桌子上零乱地摊着几件东西。有一个计时小沙漏,阿申巴赫双眼死盯住沙漏看到最后一点细沙粒旋转着落进容器的下半部。

阿申巴赫(像是自言自语):沙子落下去的小通道是那样细……用我们的眼睛看,开始时,容器上半部的沙面似乎是静止不动的,看不出沙子正在减少……于是会误认为沙面接近小通道还需要很长时间而不去管它。但一到最后,可就连考虑的时间也没有了。

19.德斯本斯旅馆门厅,内景,晚上。

阿申巴赫进入宽敞豪华的门厅,看到大部分旅馆客人都已聚集在那里准备用餐了。

侍者来往如梭,为客人们送来开胃酒,客人们三三两两地谈话,声音都压得很低,虽然彼此互不相识,但相互尊重,似乎尽量显得彬彬有礼,不影响他人。

阿申巴赫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报纸,但无心阅读,他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人们,寻找能聊天的对象。毫无疑问,他现在所处的环境比在客轮甲板上要令人愉快得多。这里充满了人情味。人们显得很慷慨,宽容,大度。在晚礼服的衬托下,人情味流泻在优雅的氛围中。我们听到各种语言的交谈声,声音都压得很低。

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一张张瘦削的美国人的长脸,一大家子俄国人,坐在椅边的英国妇人,不可缺少法国保姆照看的德国小孩……南斯拉夫客人尤其引人注目。

阿申巴赫周围是一片波兰话语。虽然他一点也不懂,但觉得这种语言非常动听。那里有三个波兰少女,约十四岁到十八岁的样子,围坐在一张柳条圆桌旁,还有一个中年女管家照料她们。就在这时,一个男孩迈进大门,她们都注视着他的到来。

阿申巴赫被这位英俊少年无与伦比的美貌震慑住了。

少年最多不过十四岁,白皙的面孔,金黄色的头发,笔直的鼻梁,迷人的小嘴,可爱并略带神一般庄重的神情使人想起了古希腊雕刻艺术黄金时代的作品。这个美貌少年使得阿申巴赫对大自然所创造的巧夺天工的美惊叹不已,他只顾凝神欣赏。少年缓慢的步履坚定而潇洒。他走近家人。他的出现给这个波兰家庭增添了光辉。

进入阿中巴赫眼帘的是少年的侧影。少年身旁的女管家形容枯槁。相比之下,就是那三位少女也黯然失色了。尤其是四个人卑躬的神态更加反衬了少年的美丽。如果不是侍者提醒开饭时间已到,阿申巴赫会长时间地目不转晴地凝视着这位俊美的少年。

客人们带着饭前渴望进餐的喜悦神情,三三两两地步入餐厅。

阿申巴赫也谁备起身,但又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因为他发现……

……美少年及其家人仍围坐在柳条桌旁,毫无动身之意。

前厅里只剩下他们了。女管家起身,随后三个少女也站了起来,她们在欢迎一位妇人的到来。这位妇人还很年轻,芳姿倩影,楚楚动人。她对女管家耳语了几句,话声没传到阿申巴赫的耳中。妇人又把手伸给少年,他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后,全体都朝餐厅走去:妇人走在最前边,后边是三位少女,跟着是女管家,最后是美丽的少年。

少年在迈出门槛前,无意地转了一下身。他的目光与阿申巴赫的目光相遇。阿申巴赫目不转睛地望着美少年,手中的报纸不知不觉地落到膝盖上。

20.德斯本斯旅馆餐厅,内景,晚上。

这里,所有人的安宁都得到充分的尊重。客人们默默无声地用餐,仿佛悄悄的耳语也会影响他人。侍者穿梭于餐桌之间。他们相互配合,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比赛,看谁更有礼貌。

阿申巴赫独自坐在一张餐桌旁。对面桌旁坐着那家波兰人。这家人仍然吸引着他的注意力。当然,他的主要注意目标是那位少年。阿申巴赫还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少年进餐时显得很懂规矩。他对家人的谈话不大感兴趣。他对她们的问话只回答“是”或者“不是”,甚至索性仅示以微笑。阿申巴赫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内容。

当阿申巴赫凝视这家波兰人时,我们听到画外的对话声。

阿尔弗莱德(画外):美?你自己臆想出来的美?有什么方法能使你追求的这种美的理想得以实现?

阿申巴赫(画外):就是说,你想否定艺术家具有在精神上创造美的能力?

阿尔弗莱德(画外):你别生气,古斯塔夫,我要否定的就是这个!

镜头对准少年塔契奥的面部,好像阿申巴赫正在尽情地观察欣赏少年的容貌。

阿申巴赫(画外):那么我们艺术家的辛劳……

阿尔弗莱德(画外):辛劳?是的,艺术创作是一项艰辛的劳动,只是我无法想象,美是艰辛的产品。

这时,我们看到塔契奥发亮的金发,俊俏的鼻子,无懈可击的下颌,一双神秘的一眨一眨的大眼睛,优美湿润的双唇……

阿尔弗莱德(画外):美是这样产生的……它与你我的艰辛毫无关系,它是自然产生的,它早在我们艺术家为自己所创造的美而自豪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阿尔弗莱德的话声与塔契奥的面部镜头同时消失了。侍者托着餐盘走到阿申巴赫面前。

侍者(小声地):还要点什么吗,先生?

21.德斯本斯旅馆小花园,室景,夜。

饭后,阿申巴赫在小花园里散步。周围还是那些在前厅和餐厅里碰到的人,人们谈笑风生,气氛轻松。我们听到各种语言的交谈声。

阿申巴赫离开人群,漫不经心地来回踱步。随着人们交谈声的消失,我们又听到他与阿尔弗莱德(在画外)的对话声(对话是前一场景的画外音的继续)。

阿尔弗莱德(画外):我的朋友,你的错误就在于把生活和现实看作是一种限制……

阿申巴赫(画外):难道不是如此吗?现实把我们扭曲了,使我们变得庸俗!

22.慕尼黑,蒂罗洛,阿申巴赫的书房,内景,半明半暗。

室内有一架钢琴,一张杂乱无章地堆着纸张书报的写字台。夕阳的余辉从临湖的门窗射进屋内。

阿申巴赫与阿尔弗莱德正在讨论,气氛越来越紧张(对话是前场画外音的继续)。

阿申巴赫:有时我想,艺术家好比是一个在黑暗中狩猎的猎人,不知道是否射中了,也不知道射中的是什么。但是,可以肯定,既不是生活,也不是大自然为我们点明目标或给我们指引方向。

阿申巴赫很自信,坚信自己的观点绝对正确,声调越发坚定而激昂。

阿申巴赫:艺术创作是一项精神活动……

阿尔弗莱德:不是的,古斯塔夫。美,属于感觉,只属于感觉!

阿申巴赫(激动地):如果一个艺术家通过感觉的控制达到纯精神境界的话,那他就不可能获得人的神圣、真实及崇高。

阿尔弗莱德:神圣,崇高,有什么用?天才才是最有用的东西,而它是上帝慷慨赐予的。从某种意义上讲,也可以说造上帝降予的惩罚,因为它往往是病态的,甚至还带来“罪孽”。

阿申巴赫:我拒绝魔鬼式的艺术道德。

阿尔弗莱德:这你就错了。要知道,“恶”也是一种需要,它也是一位天才的精神食粮!

阿申巴赫越来越激动,声调越来越高。

阿申巴赫:艺术是教育的最高源泉!艺术家本人也应当是楷模,一个平衡与坦率的楷模!

阿尔弗莱德:坦率?艺术本来就是模棱两可的,从来如此!而音乐则是艺术中意义最暧昧的,因为音乐结构的本身就是含混不清的。

阿尔弗莱德走近钢琴,弹出几个和弦。

阿尔弗莱德:你可以弹这个和弦,也可以弹另一个和弦,你可以让它们代表任何意思。在你面前有一系列的看不到的但又是无休止的数学的排列和组合,这真是不折不扣的模糊不清!而你在其中可以比任何别的艺术家更加自由自在。

另外几个和弦又被阿尔弗莱德神经质地在键盘上弹奏出来。和弦极不和谐。

阿尔弗莱德:你听见了吗?这都是你的作品,你听不出来了?这都是你的东西!

阿申巴赫气急败坏地盖上琴盖,还狠狠地用拳头砸在琴盖上。

23.德斯本斯旅馆,阿申巴赫的卧室,内景,早晨(开始时半明半暗)。

阿申巴赫表情激动,就像刚跟阿尔弗莱德辩论过一样。

屋里半明半暗,没打开的行季放在一个角落里。

阿申巴赫身穿睡衣,打开窗子,看着外边,表情更加忧郁。

24.德斯本斯旅馆,海滨,外景,早晨。

阿申巴赫在窗前眺望。天空阴沉,就像阿申巴赫此时的神情。乌云密布,海面沉静,海潮冲成的沙浪像一个天然的镜框,镶嵌着几乎是死水一潭的暗灰色的威尼斯泻湖。

25.德斯本斯旅馆,阿申巴赫的房间,内景,早晨。

阿申巴赫感到压抑,百无聊赖,无所事事,便抽身离开窗子。望了望仍没打开的旅行箱。他又拿起地图,匆忙地看了一眼,似乎准备马上离开这刚刚到达的地方。

一个装得不满的旅行袋放在桌前,阿申巴赫心灰意懒,根本不想打开旅行袋取出里边的东西。

26.德斯本斯旅馆早餐厅,内景,白天。

阿申巴赫随着一阵清脆的茶杯碰撞的叮当声走进餐厅,随身带着一个旅行包。餐厅里客人不多。

当那家波兰人步入餐厅时,阿申巴赫掩饰不住心中的愉快,但即刻又露出失望的神情,显然是因为发现塔契奥不在。他旋即又自嘲地笑了笑,便去找座位。他看了看周围的餐桌,选择了一个可能看到塔契奥进来的位子。

他刚落座,一位侍者送来报纸和信件,随即走开了。他看了看信封以便知道是谁来的信,而后原封不动地把信放在桌子上,一封也没拆开,却打开一张报纸,但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此时他无心看报,只是不断窥视门口方向。

一位老年侍者走近他,有礼貌地躬下身。

侍者:您好,先生!

阿申巴赫:您好!

侍者机械地做着无关紧要的动作;把烟灰缸拿近一点,把花瓶移得远一点,把桌布角扯扯平……阿申巴赫对所有这些动作都漠然处之。

侍者:您已经吩咐过了?

阿申巴赫:没有,我只要一杯咖啡,谢谢!

阿申巴赫无意之中发现眼前这位老人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于是暗自庆幸可能遇上了好人。就在老者准备走开时,被他叫住了。

阿申巴赫:嗳……

老侍者停下,毕恭毕敬地静候客人的吩咐,好像准备满足一个特殊的要求。阿申巴赫出乎老者意料,询问起天气的情况。

阿申巴赫:这种天气,呵,西洛可风,估计能刮多长时间?

老侍者因为顾客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而受宠若惊,于是迫不及待地炫耀起自己有关风的全部知识来,神态俨然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海员,声调充满对天气本身的尊重和信赖,说出了若干世纪以来人们从来而且永远也不能否认的事实。

侍者:您要知道,先生,西洛可风如果是星期三开始刮,那么将持续三天,如果星期五开始,将持续九天,但如果第十天还不停,那将再刮二十一天……

阿申巴赫再也不问什么了,因为耽心答话会更可怕。他顺口道了声谢,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

阿申巴赫:谢谢。

说罢,又习惯性地拿起报纸。侍者又继续补充。

侍者:这次是从上星期五开始刮的,今天是第十天……

侍者看到自己的话能引起听话者的情绪波动,虽然使对方沮丧,他还是得到了满足,便走开了。

阿申巴赫看着玻璃窗外,低沉的天空使他的心情又增加了一层郁闷。他感到空气湿度太大,便掏出手绢,擦了擦前额,动作小心而谨慎,又开始读报纸。一个好似神秘呼唤的声音使他情绪激荡,他突然转过身去。

塔契奥进来了,步子仍旧是那么轻盈而矫健。他走向家人。

阿申巴赫又一次像着魔似地凝视着这位少年。半晌之后,阿申巴赫终于自我解脱出来,站起身,决然离去,连咖啡都没顾得等。

27.阳台,小花园,小径,德斯本斯旅馆海滩,外景,白天。

阿申巴赫疾步通过阳台、小花园及通向海滩的走道。

28.德斯本斯旅馆海滩,外景,白天。

海滩进口处。一个救生员迎面走来。这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人,赤着脚,穿着帆布裤和海员工作罩衣,戴着一顶草帽。他礼貌周到地颔首致意。

救生员:您好,先生!

阿申巴赫出示旅馆居住证。救生员仔细查验后朝海滩方向指了指。

救生员:您的更衣室就是那一间,二十一号。

阿申巴赫:请您把小桌和椅子搬出来,注意不要放在沙子上!

吩咐之后,阿申巴赫朝二十一号更衣室走去,手中一直提着旅行包,拿着报纸和信札。

29.德斯本斯旅馆,外景,白天。

阿申巴赫首先遇到的是那个人口众多的俄国家庭。一家人都在自己的更衣室门前休息,占据着旅馆所属的最好的一片沙滩。这是一个人物群像:三个留长胡子的男人分别代表了三代人,逍遥自在;几个女人不停地走动;一个女孩摆好画架子正在聚精会神地作画;一群小孩嬉戏玩耍;一个老年女佣正在准备圆白菜汤。这个家庭好像在表演一个集体节目,自娱自乐,并且希望外人也羡慕他们玩得尽兴。

他们在沙滩上闪出一条道,让那些到更衣室更衣的人们通过。阿申巴赫也不得不踏上俄国人身边的这条小道。

救生员走在他的前面,蹦跳着穿过沙滩,打开更衣室的门,搬出小桌和躺椅。接过阿申巴赫的小费后,救生员满意地走开了。阿申巴赫坐下,把报纸和信札放在桌上,好奇地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在这里见到的还是在旅馆前厅和餐厅里看到的那些人,依旧是那样文质彬彬,只是在海滨,大家都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些。孩子们浑身上下都是水,像落汤鸡似的兴致勃勃地玩耍着;小伙子们勇敢地迎着浪头冲过去;刷着红蓝漆的小船被大浪冲击,船头左右摇晃……

一排棚屋及前面的一条通往大海的走道划出德斯本斯旅馆所属海滩的界线。

各更衣室的主人相互串门。卖贝壳的、卖甜食的、卖水果的小贩们从一个更衣室窜到另一个更衣室兜售自己的商品。

各种语言的交谈声传到阿申巴赫的耳中:

——您好!

——您好!今天夜里真够热的!

——如果西洛可风不停的话……

一一不会停的,今天的天气比昨天还糟。

——谁知明天怎样?您没看到天压得多低?

——贝壳,您看,多漂亮的贝壳。

——不要,谢谢!

——我求求你,妈妈。

——够了!我已经说过了,不买!旅行包里已经装满了这类东西了!

——虽然没有太阳,水温还是挺高的。

——是的,听说旅馆夜间采取措施使水温增高……

——不,不要海货!

——不应当允许自由买卖樱蛤。

——这类东西有可能带病菌。

这些在餐厅里温文尔雅的先生女士们现在操着不同的语言,带着各种口音高谈阔论。这里形成了与利多岛居民隔绝的国际小天地。

阿申巴赫被这些漫无边际的议论所干扰,无法集中精神阅读报纸。他仍无意打开那些来信,好像决心断绝与慕尼黑的一切往来,因为出发前已经把所有的旧交永远地留在那里了。

视线的前方突然闪现出一个身影。阿申巴赫立刻认出那是波兰少年。

少年从左侧走过来,赤着双脚,裤脚卷到膝盖上面,露出细长的双腿,缓步而行。他走得那样稳,那么得意,好像早己习惯在沙子上打赤脚。他边走边观望着横穿沙滩的一排更衣室。当发现那家俄国人时,他脸上掠过一丝鄙夷之色,眉头紧锁,咬着嘴唇,嘴角边流露出淡淡的冷笑,并低下头,加快步子把他们甩到身后。

少年走近阿申巴赫,其他小伙伴们迎面跑过来,阿申巴赫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看得出来,少年正在问候朋友们。

阿申巴赫从远处观看小孩子们做游戏。

大家围着一个用沙子堆起的碉堡跑来跑去。碉堡上插着各国国旗。塔契奥应邀参加了这个早在他到来之前就开始了的游戏。所有的孩子都在呼唤着,不止一次地友好地喊着他的名字。

阿申巴赫伸长脖子仔细地听,但只能听到富有旋律的两个音节:

“阿——焦”,也许是“阿——赳”。

其中元音“u”(乌)拉得特长。

阿申巴赫喃喃地重复着那两个音节,企图悟出其含义。随着视线的转移,他的注意力集中到面前桌子上的信件上了。他把旅行路线图放在膝盖上,取出自来水笔,在本子上记了点什么。

塔契奥与小伙伴们一起把一张木桌子放在一个小水洼里,像一座小吊桥。大伙儿都听他的。看来,小伙伴们把他看作小头头。自然,我们听不懂他们的话。与塔契奥一起玩的约有十来个孩子,有男有女,看上去有的与他同龄,有的还要小一些,他们操的不是一种语言。他的“陪臣”及最忠实的朋友是一个长得很结实的小伙子,也是波兰人,但头发乌黑。他叫雅修。

塔契奥很快就厌烦了,不再玩了,与雅修沿海边漫步,两人互相搭着肩膀。突然,雅修亲了一下塔契奥的脸蛋儿。

阿申巴赫看到这个场面,淡淡一笑,拿起一个大草莓吃了起来。草莓是刚才一个小贩卖给他的。草莓连同打开了的包装纸放在桌子上。

塔契奥下水游泳。阿申巴赫视线转移片刻之后发现少年游离海岸很远了,头部和双臂露在水面上。

女人的声音在呼唤少年的名字。

——塔契乌……塔契乌……

这是少年的姐妹及女管家的声音。她们给他准备好一条毛巾毯,张开手臂等待着少年上岸。

塔契奥闻声向岸边游来,冲过一个大浪,头部向后一仰,用力踢腿,海水溅起白色水花,少年的形象温柔、稚气,充满青春的活力。当头部露出水面时,被海水浸湿了的头发闪烁着金色的光,简直美得宛如神童,当他击水浮出水面时,那迷人的英姿衬上周围和谐的大自然的景象,构成一幅充满神奇魅力的图画。

阿申巴赫放下纸笔,注视少年的每个动作,目不转睛地尽情欣赏着。塔契奥身下铺着毛巾毯,头枕着胳膊,躺在沙子上休息。

阿申巴赫强迫自己低头看报,但头刚低下就又抬了起来,看看少年是否还在那里,就像一位父亲悄悄地在一旁保护着孩子。

30.德斯本斯旅馆前厅,楼梯平台,一楼的电梯,内景,白天。

最后几位客人走出餐厅,朝不同的方向走去:有的去前厅,有的走向楼里,有的登上楼梯。

阿申巴赫走到楼梯平台处。电梯就停在那里。

31.同上。

阿申巴赫刚走进电梯,又有一伙年轻人闯入,他们挤来挤去,吵吵闹闹。他们谈话的气氛有点紧张,但我们听不懂他们谈话的内容。塔契奥也在其中,他在同龄人中是被注意的中心。

电梯启动。塔契奥与阿申巴赫相距咫尺,阿申巴赫得以仔细端详面前这位美丽的少年:面色白皙,牙齿整齐……由于他从未挨近过少年,所以此时心情十分激动,以至于无法控制自己而不顾一切地死盯着塔契奥。少年已感觉到身边老者长时间地注视着自己,低着头,表情极其严肃。阿申巴赫自觉羞涩。

电梯停下来了,开电梯的小伙子打开电梯门。

小伙子:二楼……二楼(英语)。

塔契奥走出电梯,向后退着走了两步,虽然目光垂下。还是发现阿申巴赫仍在凝视自己。

电梯门关上了,电梯升向上一层楼。

阿申巴赫心情仍不平静,发现开电梯的小伙子正在瞅着自己,竟然不知所措,神情尴尬。

小伙子目光疑惑,不解地看着阿申巴赫。

32.德斯本斯旅馆,阿申巴赫的房间,内景,白天。

我们看到镜子里阿申巴赫的影像。目光仍因为在电梯上与塔契奥相遇而激动不已。但当他定神仔细观察镜子中的自己时,那早衰的面容,灰白的头发,深陷的眼窝使他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突然,他觉得屋子里缺乏空气,呼吸困难,甚至感到窒息,于是一把扯开衣领,走向敞开的窗前。

窗外,天色阴沉,海面静谧如湖泊,看着这万籁俱寂的景象,心中更觉压抑,透不过气来。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拍了拍憋闷的胸膛,自问,难道是病了?还是因为过分忧郁?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镜前,不知是要认真研究一下自己的面容还是要窥测一下个人的心灵……

镜子中的阿申巴赫面色苍白,呼吸急促,面容憔悴,眼神恐惧。

33.闪回,外景,白天。

随着一阵连绵不断的开怀大笑,镜头中出现了一个美丽少女的特写。她的皮肤光滑润泽,粉面泛霞,明眸流盼,略带稚气。但刹那间,她的眼神又显得迷茫恍惚。当她故作姿态,强颜作笑以讨人喜欢时,又是那么俗不可耐。

阿申巴赫(年轻一些)看着这个姑娘,目光惶恐。

从姑娘周围隐约可见的绰绰人影及喧闹无羁的气氛中,我们可以想到这是春天里的某个星期天,乡村啤酒馆里的一次娱乐性集会。姑娘好像察觉到了阿申巴赫的目光,她的眼神变得格外清亮,甜美,富有吸引力。

34.慕尼黑一幢平民楼的楼梯及房间,内景,半明半暗。

阿申巴赫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这是一条通向地下室的破烂不堪的漆黑狭窄的楼梯。一扇小门打开了,阿申巴赫走进室内。

这是一个毫无装饰的房间,几束可怜的光线从比地面还低几米的带铁栏的小窗洒进来。

阿申巴赫情欲荡漾,但又不知所措……一头扑在姑娘的怀里,很快又发现姑娘孩提般动人的姿色并没有掩盖住精神的颓废,甜美的笑容隐藏不住骨子里的俗气……

一张桌子上放着几只杯子,旁边放着两把椅子。屋内有个小立柜,镜子虽已像黑,但还能反射一点从小窗挤进来的微弱光线。

阿申巴赫手部的特写镜头,把钱放在桌子上。赤裸的姑娘躺在堆满乱七八糟卧具的床上,不解地注视着眼前的客人。

阿申巴赫从小门逃奔出去,走上漆黑狭窄的楼梯……

35.慕尼黑,阿申巴赫的书房,内景,夜。

阿申巴赫闯入漆黑的书房,心潮汹涌;阿尔弗莱德的话声仿佛与阿申巴赫的脚步一起冲进来。

阿尔弗莱德(画外):……不是羞涩,而是恐惧!你是一个根本不懂得害羞的人,因为你没有感情!

阿申巴赫双手按着钢琴键盘,软弱无力地站在那里,低着头,觉得受到侮辱。

阿尔弗莱德(画外):你是一个厌恶人一切的人,你对一切都反感,都保持一定的距离……你害怕任何形式的接触!

36.场景同上,内景,白天。

房间仍半明半暗,一束强烈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横射进来,几乎把房间分切为二。

阿申巴赫坐在钢琴旁,垂头丧气,黯然神伤。

在后景中塌陷的沙发上,坐着阿尔弗莱德。他虽然已感觉到阿申巴赫被他的话搅得心神不安,但还是继续自己的高论,声调比开始时平缓多了,措词也有所节制,但是,有的仍很尖刻。

阿尔弗莱德:你出于绝对的道德主义,极力使你的作品的完美性与你行为的完美性一致起来,任何一点失误都被你看作是大灾难,或不可洗刷的污点……。

阿申巴赫:我已经堕落了,我完了!彻底完了!

阿尔弗莱德:但愿如此!能够受自己的感觉和情感的支配而使自己完全“堕落”或处于“病态”,对于一位艺术家来说,是何等愉快!

阿申巴赫迟缓地站起来,走向窗子,像是试图把阿尔弗莱德的论断抛到窗外,自己也要走向一个更加简单明了的现实中去。阿尔弗莱德紧跟了过来。

阿尔弗莱德:你要知道,追求纯精神境界与只追求有一个健壮的躯干一样荒诞无稽!

阿申巴赫把窗帘拉得更开一些,他需要更加充足的光线。

阿申巴赫(几乎自语):我应当医治我的创伤……应当离开这儿……应当找回我的自我平衡!

阿尔弗莱德站起来,向阿申巴赫走去,和他并排站着。

阿尔弗莱德(讽刺地):你有当楷模的决心,这样来形容你是再合适不过的了!遗憾的是道德对于艺术来说是太无关紧要了,否则的话,你就会是个完人,一个永远不变的人……原来你是要离开这里决心去寻找自我平衡,然而只有走大多数人走的路,你才能找到这种平衡。你知道在众人之路的尽头是什么吗?……平庸!

37.旅馆经理办公室,内景,晚上。

经理露出惊诧的神情,彬彬有礼地询问阿申巴赫,语调略带歉意。

经理:先生明天就走了?

阿申巴赫站在经理面前,神情紧张而忧郁。

阿申巴赫:是的。明天……实在出于无奈……

经理:明白了。

阿申巴赫在对方根本无意追问的情况下,又补充了几句。

阿申巴赫:……我也很遗憾……但突然有任务……今天早晨接到从慕尼黑来的消息……

阿申巴赫一方面为自己的态度的窘迫及言词的支吾感到不安,一方面对经理的审视目光产生厌恶之感。

阿申巴赫:也因为气候。这种天气对我的健康很不利……(说罢,几乎是以命令的口气,不讲究礼貌地吩咐经理)您把我的行李安排好,我想明天早晨就托运出去……关于我的信件嘛,下次再来的话……

经理:知道了,先生!

阿申巴赫:我要马上结一下帐。

经理:请便,先生。我马上就算。

经理的周到服务态度使顾客满意。

阿申巴赫坐在沙发上,面露倦容,用手帕不停地楷去额头上的汗珠。

38.德斯本斯旅馆前厅,内景,白天。

第二天早晨。

一位侍者推着一辆行李车,车上拉着那个我们很熟悉的行李箱。

39.德斯本斯旅馆,早餐厅,内景,白天。

旅馆看门人手里拿着大沿帽,向正在用早餐的阿申巴赫的餐桌走来。

看门人:对不起,先生,他们委托我……

阿申巴赫(烦燥地):好吧,好吧!

看门人:对不起,我应告诉您,小汽艇已经备好……如果您打算乘火车的话……时间就很紧张了,先生!

阿申巴赫(几乎歇斯底里):时间是不会不够的,根本不会,这种轰赶顾客提前离开旅馆的习惯令人难以容忍!

看门人:请您原谅!

餐厅里只有几位客人,都在不解地观望着阿申巴赫发脾气。阿申巴赫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和尴尬,更加提高了嗓门儿。

阿申巴赫:我想安安静静地用早餐!

看门人躬着身子退了出去。阿申巴赫做了个手势叫来一位侍者(曾给他介绍西洛可风的那位)。

阿巾巴赫:请给我拿一份报纸来,什么报都行!

阿申巴赫吩咐罢,继续用餐。侍者递给他一份报纸。阿申巴赫接过报纸,认真看了起来,从第一行看起,一字不落,好像要用一整天的时间看这份报纸一样。其实他无心看报,而是在强迫自己稳定情绪,他时不时窥视大门口的动向。

他看了一下表,发现太晚了,这更加重了他的神经质。难道时间真的不够了?他失望地把报纸扔在桌子上,起身,朝门口走去。就在这瞬间,塔契奥一家跨入餐厅大门,阿申巴赫停下脚步,当然希望能看到美少年。他如愿以偿:塔契奥跟以往一样,与家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最后一个进入餐厅,步伐轻盈而矫健。

阿申巴赫笔直立在那里,神情激动。

塔契奥在走近阿申巴赫时低下了头,垂下眼睑。只有把阿申巴赫甩在身后时,才又抬起了头。

阿申巴赫伫立在那儿,没转身。

阿申巴赫(自言自语):永别了,塔契奥!祝福你!(然后径直朝门口走去)

40.利多岛,威尼斯泻湖,大运河,外景,白天。

一只小汽艇从利多岛向火车站疾驰。

船舷边站着阿申巴赫,表情惆怅迷惘。

灰濛濛的天空压得很低,一座座建筑物,一孔孔小桥及圣马可广场从阿中巴赫眼前闪过。

阿申巴赫坐在船头半圆型的座位上,没精打采,一声不响,陷入某种思绪之中,只有马达的轰鸣不时地打断他的思路。

他以与塔契奥告别时同样的目光审视这个城市,从一个角落到另一个角落……

一声刺耳的吆喝声:

——最好的选择是威尼斯!绝妙的城市!

41.意大利客轮甲板下的小船舱,内景,半明半暗。

昏暗破旧的船舱像个洞穴。在一张堆满零乱纸张的粗糙的桌子旁,有一个男人(显然是码头办事员)。我们可以借着从舷窗透过来的微光,看出他面部的轮廓。

此人相貌丑陋,两眼深陷,一副奴颜,令人生厌。上场戏中那一刺耳的吆喝声正是出于他的口。

他喋喋不休地向站在面前的阿申巴赫介绍着威尼斯,手指捏紧船票而不愿意放在桌子上,以便拖住对方听完自己的话。

办事员:这是个迷人的城市!没有一个有学问的人不为这座城市悠久历史仰魅力及今天的美丽所倾倒的。

阿申巴赫厌烦地瞅了他一眼,拿过船票,竟然撕成碎片。那位办事员却无动于衷。

办事员:十二号舱,A号甲板……祝您旅途愉快,我的先生!

从半明半暗的船舱中走出一个人,一个肮脏龌龊的瘸子,一个奴颜婢膝看人眼色行事的海员(即第五个场景出现的那位海员)。他带路,阿申巴赫走出船舱。

42.火车站,内景,白天。

在售票窗口前几个排着队的人中,一位先生用手帕捂着鼻子和嘴,他就是阿申巴赫。他东张西望,发现周围的人情绪不对头。还发现售票台下有还没干的白色斑点,显然此处刚刚消过毒。周围的人们和他一样都用手帕捂住鼻子和嘴。

他身旁的墙上有一条当局的卫生宣传标语,提醒人们注意不要吃樱蛤及牡蛎,不要饮用运河里的水。

轮到他买票了。他把钱放在窗口的小台上。

阿申巴赫:慕尼黑,一等车厢。

售票员(几乎看不到面部,收起钱):今天就走,先生?

阿申巴赫:今天。

售票员向前探了探身子,脸紧靠在小窗口前。

售票员:不知道您是否来得及。开往维罗那的火车四分钟后就要开了,如果赶不上这趟车,今天就没有别的车可乘了。

阿申巴赫(不耐烦地):我知道,您就快点吧,求求您!

售票员的头又缩回去了,马上把一张车票交给阿申巴赫。阿申巴赫拿了票,神经质地推搡着人群,离开售票处。这时售票员又大声她叫他回来。

售票员:找您钱,先生!

阿申巴赫根本没听见,也许是顾不得找钱,径直朝站台走去。他的注意力很快被一个沿墙根爬行的男人吸引了过去。那人打着手势,向周围的人们求救,但谁也不予理睬,只有两个值勤警察走到他的跟前,屈下身,毫无表情地把他抬走了。

蓦地,阿申巴赫发现又耽误了一分钟的宝贵时间,于是左闪右躲地疾步朝火车走去,尽量避免与其他匆忙行走的旅客碰撞。

突然,一个响亮的声音在候车厅里回荡。

——阿申巴赫先生!

他猛然一转身,看到身旁正走过来一个矮小的男人,两撇小胡,头顶上扣一顶巴拿马帽,一身深色的工作服紧紧地裹着瘦小的身子,气喘吁吁的。

职员:很遗憾,阿申巴赫先生,非常抱歉。出了一个差错,应该受到指责的差错……

阿申巴赫(他的忍耐已超过极限):快说!您存心让我误车?

当职员叙述事情经过时,显得更加矮小。

职员:您的旅行箱……被寄到科莫车站了,不过,我们公司将负责……

阿申巴赫:寄到科莫去?!

阿中巴赫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愤怒,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阿申巴赫:我要我的行李马上回到我的手中!

职员:那是不可能的了,现在只能等了……

阿申巴赫:等什么?我要你们马上把我的行李追回来!

职员:您听我说,先生,您只管安心地出发,行李箱,三天之内您会收到的……

阿申巴赫:得不到我的行李箱,我就不离开威尼斯!

阿申巴赫粗野地狂叫着,肆意地对这位矮小可怜的男子发作了一通,觉得出了气。而小个子男子不但没有追究阿申巴赫的粗野态度,反而觉得责任在自己身上,越发表现得毕恭毕敬。

职员:太好了,先生,您的想法再好不过了。

阿申巴赫把车票递给职员,动作粗鲁而又蛮横。

阿申巴赫:把票给我退了,还给我退款!

动作敏捷的矮子职员接过票,朝售票处跑去,但阿申巴赫还没吩咐完。

阿申巴赫:给我叫一个小汽艇,我要马上回旅馆!

职员:当然,先生!一切都会使您满意!

职员谦恭一笑,走开了。画面上只剩下阿申巴赫一人。他手扶着座椅靠背,稳定了一下情绪。忽然觉得胸部猛烈地翻腾着无限的兴奋,这兴奋是激烈而荒唐的,从火一般灼热的眼神中流露出来,从狡黠的微笑着的唇边泛出来。这略带稚气的胜利的微笑顿时把脸上的愁楚和疲倦一扫而光。

镜头停留在阿申巴赫的面部特写上。一曲配乐描写了阿申巴赫此时愉快的心情,并把剧情推入下一场。

43.利多岛,威尼斯泻湖,大运河,外景,白天。

一只小汽艇沿着阿申巴赫刚才来的路线相反的方向飞驰。

此时此刻,一切都焕然一新:整个威尼斯到处阳光灿烂,风格不同的建筑物,大小不一的小桥那样光彩夺目。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小汽艇头浪花飞溅,朝着阿申巴赫期待的目的地逆风而行,穿梭于大小公共汽艇之间。

节奏明快的音乐贯穿全场始终,并继续到下一场。

44.德斯本斯旅馆,阿申巴赫的新房间,内景,白天。

阿申巴赫打开了窗子,光线暗淡的房间骤然洒满明媚的阳光。阿申巴赫心旷神怡,凭窗远眺。

45.德斯本斯旅馆,海滩,外景,白天。

从阿申巴赫在窗前的视角拍摄。

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极目远眺,深邃宏大,广袤无垠。

塔契奥在沙滩上漫步,正要回旅馆。

46.阿申巴赫的新房间,内景,白天。

阿申巴赫异常兴奋,双眼透出喜悦的光彩。他举起手,向塔契奥做了个打招呼的动作,然后放松胳膊,自然垂下。

47.德斯本斯旅馆,海滩,外景,下午。

因为不是游泳的时间,所以海滨上的游客寥寥无几。阿申巴赫躺在更衣室前帐篷下的躺椅上,舒心地望着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尽情地品味返回“故地”的喜悦心情。这“故地”只不过是刚刚带着无限失望而仓促离别的异国他乡。

随着他的回忆,我们听到了他离开慕尼黑时阿尔弗莱德揭露他这次旅行的真实目的的画外音。而后,阿申巴赫任凭思绪驰骋,想像出对话的下文,虽然这段对话从未进行,但他要借助这组对话回答阿尔弗莱德,并表达自己矛盾及惶恐的心情。

阿申巴赫(画外):·····一个地方……只需要一个地方,在那里我能毫不受干扰地听任命运的摆布,度过我生命的最后时光。

阿尔弗莱德(画外):但是,最后,实际上你得到了别的东西,找到了真实可见的更完美的东西,也就是你更希望得到的东西。

阿申巴赫(画外):你要知道,我不是为这个而来的,我根本从来不曾想到……

阿尔弗莱德(画外):但是你又返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此时,我们看到画面上的阿申巴赫表情十分尴尬。他有气无力地反驳着。

阿申巴赫(画外):不对,他和这一切根本无关!

阿尔弗莱德(画外):他是谁?

阿申巴赫窘迫之极,从他的答话中,我们已经察觉到他那无法掩饰的羞怯。

阿申巴赫(画外):现在,我自己不能决定我的事了,总有另外一个人支配着我。命运已经可以随意摆布我了。

阿尔弗莱德(画外):但到最后,还是要你自己来决定自己的命运。如果你应当退却的话,如果你背弃立下的诺言的话,如果你准备捣毁你已经建立起来的一切的话,你将怎样做呢?

阿申巴赫头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露出倦意,不愿再争论了。

阿尔弗莱德(画外):你最后的行为将评定你整个生命中的每个时刻,你最后的言辞将综述你全部的思想和信念。试想一下,你最后的话语将是什么?

48.西德蒂罗洛山上,湖荡,树林,花园,一幢山村小别墅,外景,一天中不同的几个时刻。

一串不连贯的镜头:

一群乌鸦在清新的晨空中飞过树林,阿申巴赫捧着鸟食召唤着乌鸦。他年轻而富于朝气,面色红润。

别墅离得很远。随着一个小女孩的咿咿呀呀的声音。镜头中出现了一个小姑娘,正朝阿申巴赫跑来,身后有个少妇召唤小姑娘。

阿申巴赫抱起小姑娘,把她高高抛起,小姑娘高兴地叫了起来,尽情地笑着……笑着……

突然,一阵狂风摇曳着树冠。湖面卷起浪花,一场暴风雨迫在眉睫。别墅上空乌云翻滚。

49.德斯本斯旅馆,外景,白天。

塔契奥仿佛从乌云中冲了出来,跑向沙滩,遇到了常在一起玩耍的小朋友们。

塔契奥与雅修在沙滩上相互追逐,滚在一起,细浪轻轻地拍打着他们。后来,塔契奥只身跳入大海。

女人们的叫喊声:

——塔契乌,塔契乌……

是妈妈、女管家和姐妹们在呼唤。

少年浮出水面,向海边游来,上岸捡起放在沙滩上的一堆小物件,朝母亲跑过来。

他把自己的“猎物”放在脚下,有贝壳、海星、海蜇等。他兴致勃勃地讲述着捕获这些“猎物”的经过。讲完,便裹起白色的毛巾毯,舒舒服服地躺在沙滩上。

正当少年律津有味地讲述自己动人的经历时,阿申巴赫从凝视中猛醒,拿起提包,放在桌子上,打开,胡乱翻着里面的纸张,取出几张五线谱纸和一枝自来水笔。他的创作灵感油然而生,这使他神情振奋,充满自信,提笔疾书几小节……又是几小节……他这突然激起的创作灵感将产生新的乐曲。

塔契奥丢下白色毛巾毯,又跑向大海,步子大而轻快。

(当阿巾巴赫即兴创作时,我们听到几种乐器的一组和弦,旋律轻缓。一个大型乐队奏出上一组和弦并一直贯穿到下一场)

50.德斯本斯旅馆附近的海滨,另一时刻。

塔契奥毫无目的地从阿申巴赫的更衣室门前走过,阿申巴赫停止了手头的工作,二人相互对视,这一老一少之间的某种关系似乎就在这瞬间的默契中建立起来了。

51.德斯本斯旅馆,阿申巴赫的房间,内景,黎明。

阿申巴赫穿着睡衣,打开窗子,观望旭日升起。

52.旅馆门口,通向海滨的走道,外景,白天。

阿申巴赫看着塔契奥只身走向海滨,表情有些激动,索性紧跟了上去。

53.德斯本斯旅馆海滨,外景,白天。

塔契奥在前,阿申巴赫在后,二人走到海滨的开阔地带。

54.德斯本斯旅馆,海滨,外景,白天。

海滩上,阿申巴赫加快脚步,眼看就赶上塔契奥了,但又没有勇气去实现自己多少天来的愿望,没有跟少年说上一句话,他快步走过少年身边,慢慢拉开了距离,回到自己的更衣室。

少年的身影越来越远。阿申巴赫后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担心是否有人看到了他的举动,于是一头钻进了更衣室。

55.更衣室内,白天。

阿申巴赫关上更衣室的门,头靠在门上,一股激流冲荡着他。霎那间,激动又变为悲戚,一种不适感袭击着全身,盗汗,气短,眼前天旋地转。他凭借最后的一点力气离开房门,踉踉跄跄地朝前挪动几步,一下子瘫倒在桌旁的躺椅上。他双手颤慄,捂着胸口,两只眼珠转来转去,期望救助。过一会儿,似乎好一些了,他合上眼睛,头靠在躺椅背上,已是精疲力尽。

56.德斯本斯旅馆餐厅,内景,晚上

波兰人一家常坐的餐桌上空无一人。

阿申巴赫坐在自己的餐桌旁,怅惘而焦躁不安。

各个餐桌旁,照例坐着穿晚装的客人们。

阿申巴赫极力抑制住自己的烦躁情绪,起身离去。

57.德斯本斯旅馆,浮码头,外景,晚上。

阿申巴赫刚走出旅馆就看到了波兰人一家。

婀娜多姿的妇人,女儿们,女管家及塔契奥正走下小汽艇。

阿申巴赫顿时神采飞扬,站在那里,站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到来,相遇已是不可避免的了。

波兰人一家不紧不慢地鱼贯走上旅馆的台阶,顺序仍是:母亲,女儿们,女管家,隔一段距离之后是塔契奥。

女人们一个个从阿申巴赫身边擦肩而过,最后是塔契奥。少年望着阿申巴赫莞尔一笑,笑容亲切,甜美,开朗,自然,然后走了过去。

阿申巴赫没转身,直挺挺地伫立了好久,极力遏止胸中的激情,朝小花园走去。

58.德斯本斯旅馆小花园,外景,晚上。

阿申巴赫心绪不宁,就连那微弱的光线及漫步的人影都成了难以忍受的干扰,于是走向花园中一个最僻静黯淡的角落,以谴责,甚至是发怒但又充满柔情的口吻倾吐着心里话。

阿申巴赫:你不应当这样笑!听我说,对任何人,你都不应当这样嘲笑!

说罢,跌坐在身边的小櫈上,心烦意乱。尽情深吸夜间树木沁人的清香,他双臂垂下,两手颤抖,仰天长叹。

阿申巴赫:我爱你!

59.圣马可教堂,内景,半明半暗(蜡烛的微光照明)。

管风琴伴奏着庄严的宗教大合唱,在烟雾缭绕的教堂里回荡,节奏缓慢。

塔契奥跪在祭台前,身旁是他的家人和几个虔诚的教徒。

阿申巴赫站在跟离祭台较远的一个昏暗的角落里。

塔契奥微微抬起头,慢慢转过身,长久地观察阿申巴赫。

60.理发店,内景,白天。

一眼看上去就知道理发师是一个善于奉承,服务周到的人,不过,谦恭的举止中不乏自重。他一边为阿申巴赫理发,一边以神秘的语调向阿申巴赫提出问题。

理发师:您不离开这里吗?先生?您不怕倒霉吗?

阿申巴赫大为吃惊,马上反问。

阿申巴赫:有什么灾难吗?

理发师不急于回答,看了看周围的人们。理发店里仅有的几位顾客与理发师交换了一下眼色,大家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

阿申巴赫:您说的是什么灾难?

理发师(吞吞吐吐地):没什么,没什么,如果我们听信谣传的话,就没法活了……我可以为您理发了吗,先生?

阿申巴赫没吱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们,企图从一张张毫无表情的面孔上猜出什么秘密。

61.一条小巷,外景,白天。

一只小老鼠从垃圾堆里钻出来,贼头贼脑地东嗅嗅西闻闻。阿申巴赫正路过这里,看见这只老鼠,停下快速的脚步。老鼠逃了,阿申巴赫走开了。周围的环境肮脏极了。墙上仍残留着消毒药水的斑痕,并贴有火车站上常见的一类宣传标语。阿申巴赫心情紧张,取出手绢捂住嘴,急忙躲开了。

画面中只有一片脏纸被一阵西洛可风吹得飞了起来。又有一大群老鼠在一幢旧楼房墙根下窜来窜去,好像海水即将落潮。

62.德斯本斯旅馆前厅,内景,白天。

前厅里的客人寥寥无几。在??

 6 ) 你的爱,真的与他无关?

 

        在我看完《魂断威尼斯》原著后,也正是在威尼斯的七月盛夏。
        正如书中所形容,晴朗的阳光下,无风、炙热、即使乘坐公交船在大运河以及海上游荡,也感受不到一丝风的踪迹。如果从哪个僻静街巷角落中飘散出消毒水的气味来,我丝毫不会奇怪。
        真是后知后觉,在得知“世界第一美少年”大名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那闷死人的《威尼斯之死》和《魂断威尼斯》居然是一个故事。
        其实故事本身很简单,一个炽烈而无望的单恋故事。可以和茨威格的《一个女人的来信》并列为姊妹篇。与那个面对自己的感情真诚到了直白的奥地利女人不同,阿申巴赫、这个德国文学界的泰斗、终生执着于自己理性思维世界的半老头,对与自己姗姗来迟的“初恋”、可以说是挺忸怩、迟疑、矫情、甚至造作的。
        从他前来威尼斯的理由、便是如此。
        原著里开篇提到的徒步旅行者,都不禁让人为他叫声屈——不过一介“驴友”、穿着携带自然要简单方便之上,风尘仆仆、衣衫褴褛些也正常。怎么着就招惹了一旁路过的大文学家了?对他的形容繁复而琐碎,但通篇没啥好的词。各种晦涩的词句后,终于透露出这么一个意思:“就这么一个%$%^&的人,让大文学家我引起旅行的兴趣,想到去哪里好,第一反应就是威尼斯,那么就去威尼斯吧!”……也只有大文豪可以提出这么欠揍又揍他不得的理由。好吧、搞文艺创作的人,头脑突然发热起来那还不是家常便饭。幸而还不是当代搞行为艺术的,不然更会吐血——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冥冥之中威尼斯在向大文学家发出了诱人而致命的召唤。
        电影里,这个开头就不禁缓慢而悲伤。一脸悲怆到了漠然的作曲家,在一个昏暗而又浑浊的清晨、从外海前往形状狭长的丽都岛。有气无力的跟狡黠的船夫、程序化的酒店工作人员周旋,孤独的踟蹰在热闹繁华的酒店中——作为世界知名音乐家、他的到来在当地算是个小小新闻。而原由却悲伤的让人无法不去怜悯:人生最残忍的痛苦莫过于幼年丧母、中年丧妻、万年丧子。阿申巴赫在中年步入老年的时期一下子便撞到了俩,怎不让人肝肠寸断?幸而他还是个坚强的人,在痛苦到濒临自杀的边缘爬回来(电影里没有这情节,但演员精湛的演绎让人能够想象他必然经历过这个阶段),孤独的来到威尼斯这片腐朽而奢华尚存的销金地,借助这外力治疗内心的创伤。
        ——这是小说和电影的开始,比较而言我是对原著主角没啥好感的。用两者对比,只是想说明作为小说和电影,文字和画面产生的效果是多么截然不同。创作者的不同也是重要因素。小说那晦涩、枯燥冷漠的文字虽然让我看的咬牙切齿(要不是看在后面会有美少年出场的份上我特么早把电子书砸N次了。)但、一方面营造出这种氛围、塑造出阿申巴赫的性格特征。同时、也可以从可窥见托马斯曼自身的影子。那通透知晓着自己的才华、对帮助自己走向成功的理性思维世界的肯定与维护,对于所获得的赞誉和荣耀视为理所朗然。但只言片语间不自觉的流露出骄傲与自得、如同他多年的写作经验也随之流出一样的自然——自恋矫情、顽固僵化。上了年纪的成功人士都多少有这调调,更不用说是文人。
        万幸维斯康蒂在电影里没有采用原著版本,不然效果也只能沉陷在不知所云的意识流中。在小说里仅有一句话描述、不留神完全找不着的阿申巴赫的婚姻家庭状况改为新近妻女亡故,同时加深了他对妻女的感情。使得电影里的阿申巴赫颇多了些人情味。对油滑船夫的神经质而孩子气的争执、在DE BAINS 酒店与他人交往时的生疏拘谨、只有在摆放出妻女照片时,那难掩的悲伤、挚爱和眷念才会显露出。离开房间时,照片上的深刻一吻让人无法不动容。
        也是从这里开始,小说和电影的轨迹开始高度吻合。
        晚餐时,阿申巴赫独坐一隅,带着居高临下角度、缓慢而细微的观察着餐厅里的各国游客。谈笑、进餐、敬酒……华丽而庸俗的一群人,让人乏味到困倦。
        直到这样的目光、这样的镜头缓慢移动到一个波兰家庭。同样僵化呆板的家庭教师和女孩间,一袭白衫、坐姿随意不拘的塔奇奥是那样的光芒耀眼。
        就连一向自命不凡的作家/作曲家都不由得受到触动。
        看完文字、再看电影,在我而言都不由得受到一股强烈的震撼力。我难以想象维斯康蒂是以怎样执着的完美主义精神,找到了伯恩安德森来扮演。(后来看“寻找塔奇奥”的纪录片,维斯康蒂和他的班子的确为了塔奇奥走遍北欧各地,怕是那几个月见到的少年比我一辈子见到的都多)小说中刻画塔奇奥的每一个字,都能在银幕上的少年身上完全对应、毫无违和。伯恩安德森所塑造的塔奇奥形象可以完全代入小说,而小说中的塔奇奥似乎也只有伯恩安德森可以诠释。更不用说、伯恩安德森所赋予的光芒,让这部节奏缓慢沉闷的电影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时不时被大众提起。
        想到这里就不由得有泪奔的冲动。看看这几年的选角、新红雷新西游那些……压一根黄瓜如果让李少红大仙拍这片子,我们绝对能看到大小眼猥琐鲍鱼版的塔奇奥了。
        话说回来。在阿申巴赫初遇塔奇奥之后、无论小说和电影的节奏都逐渐变得微妙明快而可爱起来。
        小说中,我们可爱的大文学家完全进入一种初恋的模式。被吸引、不自觉的去注意、寻找,但是多年的禁欲和理智的熏陶出的思维又让他去拒绝这一切,并且很矫情的用他一贯的“只有理性才能创造出艺术”的观点来压抑内心的冲动。可是在目光追随美少年所造成的感官愉悦逐渐占了上风,尤其他在海滨浴场目睹了亚斯胡对塔奇奥那一吻后,之前一辈子都未曾有过的嫉妒和独占欲从内心深处升腾而出。当然、他自己不知道这是什么在作祟。威尼斯那无风的炙热、阴霾的天气依然如同幽灵般时不时穿插进来,让我们的文学家决定离开这里、获得解脱。
        在电影里,阿申巴赫的爱恋和痛苦则有了另外一番意味。作为一个有过深爱着的妻女的鳏夫,他是有过爱和情欲的经验的。他知道自己被塔奇奥的美丽所复苏的不仅是对生命的希望、对美的追求,也是其他一些情绪。在被塔奇奥越来越吸引的时候,此刻回忆他和朋友争执是坚持“美是属于精神”的那套理念,更像是在提醒着自己不要对美少年产生节外生枝的欲望。因此,当他发现自己十分在乎亚斯胡对塔奇奥那一吻后,那嫉妒和独占欲更是分外折磨人。
        于是他选择离开。
        阿申巴赫乘坐公交船沿大运河前往火车站那一段拍摄得极妙,不过短短几分钟,给人的感觉却是漫长而挣扎。镜头固定在他的脸上,大运河两旁瑰丽壮观的建筑只是作为模糊的背景渐渐远去。我们不用小说,就能清晰的看见阿申巴赫的痛苦。他的脑海中,一定是被那个少年的美丽身影所充盈着。他半裸着身子身披浴巾,在海滩上和保姆嬉笑打闹,湿漉漉的头发掠过他苍白而美丽的容颜;还有刚刚在他离去之前,他第一次得到他正面的接触——那困惑而礼节性、却绝对美丽得颠倒众生的微笑。
        所以、当他得知自已因为阴差阳错的行李问题而暂时不能离开威尼斯后,简直是激动到了狂喜。小说里的原句是“兴奋得难以令人置信,胸口几乎感到一阵痉挛”。他立刻毫不犹豫的认为这是命运的安排,而是十分享受这种安排。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回到LIDO岛上。在电影里,火车站僻静角落里那瘦骨嶙峋的病人也开始显现出真正的死亡预言。而这一切,阿申巴赫并没有在意。
        在经历过这场离别的煎熬后,阿申巴赫似乎完全放下内心的负担,纵容自己的感官肆无忌惮的欣赏少年的美貌。夜晚的LIDO岛林荫道、奢华而阴暗的圣马可教堂、威尼斯大大小小的桥梁、蜿蜒的水道……都留下了他跟随少年的足迹。阿申巴赫不会想到,自己的这种行为在将来的现代心理学名称是“跟踪狂”、“偷窥癖”,十分不光彩而且与他的名人身份极不相符。但无论书中迂腐的老作家还是电影里略通人情,但更加痛苦纠结的作曲家,都无法停止自己的这种行为。
        曾经和同为腐女的闺蜜探讨过:“阿申巴赫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塔奇奥一家套近乎,只要和美少年母亲多说几句你这个儿子很有文学/音乐天分,一准可以把他招为弟子带在身边,就像达芬奇和他的弟子的模式。如此这般……就可以不止天天看到他这么简单了。”
        如果真这样下去,这部名垂世界文学史的伟大小说能瞬间降格到日本18禁色情小说去了。把作者栏里也可以把“托马斯曼”改为“山蓝紫姬子”,还得另外标注“恋童、重口、慎入”……原谅俺们这种猥琐又BT的YY吧。我们的阿申巴赫完全没有这种太过“入世”的想法。他是把他奉为神明的,作为“精神美”的最高象征。而此时,作为作家的阿申巴赫最大的痛苦是,他终于意识到:“对于人类肉体之美,文字只能赞美,而不能把它恰如其分地再现出来。”
        对他而言这是不无痛苦的结论,这表明了他引以为豪的前半生创作信念的崩塌,在这个少年的一个浅笑一个回眸间,他多年的绝对理性,对情感的约束,以及一本正经,津雕细琢,循规蹈矩,甚至有些公式化的后期写作生涯显得那么的脆弱而可笑。当他想用从10岁起就擅长使用的优美、意味深长的词句来赞美少年的美丽给他的精神灵感和抚慰时、却只能化为“难以想象的,荒唐的,愚蠢可笑的,但同时也是神圣的,即使在这里也值得尊敬”的一句简单的话:“我爱你”。
        同样,在电影中、阿申巴赫的痛苦有着更深层面的意义。沙滩上、即使满身泥沙也无损美丽的塔奇奥、独自在寥落的酒店宴会厅弹奏《致爱丽丝》的塔奇奥,所引发的不仅是他创作的欲望——电影里插入的这个情节,即使在缓慢沉闷的节奏中都显得惊世骇俗——世界知名作曲家去当地妓院寻欢……而看中的那个、偏偏同样弹奏着《致爱丽丝》。
        这其中所透露的信息就足够让人玩味。阿申巴赫显然是想转移自己的爱欲,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对塔奇奥的渴求已经不再是遥远的观望,但是多年的理性思维遏制这荒唐的想法,混乱间他只能通过这昏招来解决问题。
        说真的我还挺喜欢那个弹钢琴的少女,正如同希区柯克形容凯特格蕾丝:“外表如同一个端庄的家庭教师,但她下一秒就会拉开你的裤子。”看她盘着端庄的发髻弹奏钢琴,能让人错以为进入了哪一个教养严格的中产阶级家庭里,但她拉住阿申巴赫后,用腿利落的一踢关门,又是那么的风尘老辣,颇让人心动。但无数耽美小说中出现的情节此刻又再次上演,阿申巴赫很悲剧的发现自己,不是那个对的人、一切都不对头。
        这个在后来无数耽美小说漫画里用烂的情节,出现在维斯康蒂的电影里还让人颇感意外。不过、也没有比这个更明显的表现同志情节的标志。所以说、电影中的表达手法、比小说更加世俗和大众。
        阿申巴赫之后的日子、不是追逐着美少年的背影就是打听瘟疫的情况。在他终于从一个诚实可靠的人口中得知疫情的严重程度后,再一次面对和美少年分别的痛苦选择。在第一时间内、他的反应是立刻通知塔奇奥的母亲,让她带孩子们离开。那恍如真实的幻想中,他还触碰到了塔奇奥那一头蜂蜜似的金发。小说中、这给人的感觉是作为一位长者对晚辈的慈爱。而电影中,阿申巴赫那颤抖的手明显的在压抑着自己的情欲。
        至此便产生了一个BUG。为什么阿申巴赫最终选择了沉默?
        塔奇奥并不是个身体强壮的孩子,每天进行海水浴也是为了锻炼体质。按常理来说、他是最容易被病魔袭击的,难道阿申巴赫就没有想到、他心目中的美神会被摧残得如同火车站流浪汉一样的丑陋不堪?
        在小说的环境下倒可以理解。前半生禁锢在理性与禁欲世界中的他、小说里介绍到的妻女情况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仔细看绝对找不出来。也可以得知他在情感方面可以算约等于处男。面对迟来的暮年之爱,毫无经验的他不知道怎样平衡突发的外界状况和自己的私心之间的关系。因此另可陷入痛苦的噩梦折磨,也要选择保持沉默。在内心自我安慰着、病魔带走的是其他不相干的人,最终威尼斯这片瑰丽而破败的群岛上,只会剩下自己和美少年。
        而电影里,维斯康蒂为阿申巴赫修改的设定反而成了一种障碍。作为有过深刻爱恋经历的他、不久前刚刚经历过痛失所爱的他、亲眼目睹过病魔的可怕、在亲人被它自己只能束手无策的他,对势头汹涌的流行病的警惕性仅仅如此而已?难道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又可能再一次经历同样的痛苦?
        你的爱、真的就与他无关?
        或许真是艺术家与常人的想法就是不同吧,也许他真的是习惯了在威尼斯到处弥漫着消毒水和瘴气的街道里在美少年身后的躲藏与追逐。他已经无法离开这个世界,无法适应去回到世俗社会,即使有可能将美少年带在身边、他的思想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恣情徜徉。
        当然、也有一种更合理的解释,在阿申巴赫得知疫情真相时、已经染病在身并且自己已有所察觉。潜意识中,他已察觉到自己将永远无法离开威尼斯。当然、他不能让自己的病情传染到塔奇奥,所以只能永远的保持着距离、不能逾越。这些都可以释然——在这个最后的日子里、就让这场追逐游戏作为他的对艺术、对美、对迟来的感官之爱的最高祭祀吧。
        因此、他最后那滑稽可笑的装扮、也是一场末日狂欢,如同度过威尼斯狂欢节,他在理发师那里、塑造出自己年轻活力的虚假幻象。虽然沉迷在少年美貌已不可自拔的他不会察觉到、其实自身此刻的状态已经和之前他所嘲笑过的流浪者、刚来威尼斯时所见的化妆老头、男妓般的谄媚歌手是如此相像。(托马斯曼插入这几个丑角有何用意,现在觉得、很有可能是在暗示着阿申巴赫的精神及外貌状态的演变。阿申巴赫所看到的这几个人物、也是自己死亡前的渐变影像。如同那部《威尼斯疑魂》——同样发生在威尼斯的死亡故事,其中男主角生前看到过自己死后的景象。也有可能是受了托马斯曼的启发。)此刻阿申巴赫已经顾不上这些,他只是固执的、可笑而又可悲的想给塔奇奥留下最后的好印象,即使造作、也比在他偶然的回首间、所看到的是一个糟老头子的好。
        其实、这种想引起爱恋的人的注意力,已经是单相思的末期、试探交往的初期反应了。如果没有那场瘟疫、如果阿申巴赫不是如此老迈,这个步骤还可以继续下去——说不定达芬奇和弟子模式真能实现了。但一切如同阿申巴赫独立桥下、看到的自己和塔奇奥映射在水中的倒影一样的虚幻——即使在倒影里、他们之间都是隔着距离、隔着其他人的。
        在一切的最后、病入膏肓的阿申巴赫深陷躺椅中,人迹寥寥的沙滩上,塔奇奥依然青春美丽、代表着他对艺术和美的最终想象。这个一辈子将生命奉献给艺术的人,临死前依然在进行的艺术创作、他用他的目光去膜拜这上天所赋予的美,这极致的天然、感官的美丽无需任何辞藻或者音符去赞美,只要注视、只要发次内心的臣服,这样就足够了。
        在他弥留的瞬间,迷离的眼神中依旧是塔奇奥矗立水中的青春声影,这一切应该是弥留前的幻影,但一切却都是真实的,这对他而言是最幸福、最满足的一刻。自从他在威尼斯与塔奇奥相遇,他的命运也随之改变。恋爱的萌动、蔓延、犹豫、挣扎、痛苦;创作世界的怀疑、否定、困惑、重生……包括塔奇奥被亚斯胡打倒的时刻,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与艺术之神蒙难却无能为力的痛苦……短暂的时光内,他体验了之前人生都未曾经历过的。但是他已然满足。在最后塔奇奥回头转向海岸,一个优美的动作指向光明的瞬间、他的灵魂也与这美妙的气氛融为一体。塔奇奥是他的美神、艺术之神、死亡之神,在他的指引下,阿申巴赫终于能与毕生所追求的艺术和美融合……
        他将与之永生。

 短评

第一部维斯康蒂,绝对的大师手笔。这个能用一句话概括剧情、充满心理描写的故事,竟被如此熨帖地用影像呈现出来。台词极为俭省,运镜极其沉稳,拍的是暗流涌动的情绪,外在表现为视线的汇聚。绝美的摄影不仅对准风景,更对准面庞。缓慢变焦推镜和摇镜展现出古典的魅力,这种反复出现的视觉段落使情感不断升温。同时音乐烘托出作曲家复杂的情绪:痛苦、纠结、挣扎、折磨、兴奋、自省、压抑。那些直截了当的闪回或幻想,其效果也是直击人心的。啊,这场难以启齿的、不被伦常所容的盛大的爱恋啊。这段禁忌之爱最令人心碎之处在于,它不仅是注视——不断的注视乃至对望,更是跟随,走进注定的幻灭,也走进精疲力尽的死亡。关于艺术与人生的辩论,“智慧、真理,人性尊严”,在激情面前都不值一提。超越了言语的美,是危险甚至是罪恶的。#BJIFF9#

5分钟前
  • 晚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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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代电影的角度看可以剪辑得更紧凑些,但原作已让人目眩神迷——就像一块晶石,从不同的晶面上可以折射出哲学、美学和爱情的各种光辉。少年有种吹弹即破的美,无关情欲而让人心折。这不只是一部同志电影,而是人类对美的追逐与爱慕。可恨的是那种美甚至无需经过后天雕琢——它就在那儿了...

7分钟前
  • 同志亦凡人中文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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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关于“视线”的电影,一部可以称得上是所有艺术家的精神自传的伟大作品(当然也理应是维斯康蒂自己的)。以同性故事的面目出现,讲的其实是一个美学甚至哲学问题:人间从来就是炼狱,但哪怕如此,人还是会在炼狱里追求美,奉献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美则不会死亡,它会在瘟疫肆虐的人间永生。室内摇镜登峰造极,主客观视点游移极其精妙。闪回里的信息非常关键,也通过这种方式在文学和影像之间做出极好的平衡。托马斯·曼的挣扎辩证,见于《破格》。

11分钟前
  • 圆圆(二次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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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疾病慢慢侵蚀生命的音乐家阿申巴赫,来到霍乱流行的威尼斯。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了无生气。船上的老人,船夫,旅馆的经理,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死神派来的恶魔,他们纷纷引导阿申巴赫去寻找死神之所在。但真正引导他走向死亡的却是那个绝美的塔契奥,那个代表现实美、自然美以及美的诱惑的美少年。他美得那样完美无缺,美得如同幻影,美得让这个音乐家一生追求的艺术都相形见绌,但这是不同年龄世界的美,确切的说,只有青春的光华才可以接近它。阿申巴赫为了能够在生命的弥留时光抓住这最后一丝霞辉,像木偶一样任凭别人为他染黑了头发,涂红了嘴唇。

12分钟前
  • 眼角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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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美是值得为之死去的...

16分钟前
  • 大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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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美的像从油画里走出来的 看见他我突然想起那句“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见?”落魄颓废了的作曲家见到了自然之美 人体之美 青春之美的集合体 在光阴洒落的海边走向归寂

18分钟前
  • 电影迷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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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伙漂亮,也只有漂亮而已.对我来说,明显杀伤力不够~并且长大后实在是太不堪了~(对我而言= =)......岁月呀岁月~蹉跎呀蹉跎~~~~~~~~~~~~~~~~~~~~~~~

21分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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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算是没有剧情只有眼神,马勒交响曲超长MV。但,这个“世界第一美少年”真的不是浪得虚名的,美得让人甘愿只为多看他一眼而死去

25分钟前
  • 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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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FF胶片版】1.乍看是忘年同性恋+柏拉图式爱情,实则延拓至对艺术与永恒美的执著追寻。2.理性与感性交锋的3段对话颇具洞见。3.维斯康蒂大量运用变焦推镜与运动长镜,横摇+快推模拟人眼扫视。4.冷寂萧索的威尼斯图景似[威尼斯疑魂]。5.马勒古典配乐极具代入感。6.沙漏念想,海滩远景长镜。(8.5/10)

30分钟前
  • 冰红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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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的电影。我觉得它根本不是现代意义的同性恋电影,倒像是回答艺术是什么的一个哲学电影,它指向美、爱、死亡,可仍然是谜。少年美如圣塞巴斯蒂安。他的眼神和意识感知真特别。

35分钟前
  • Adieudu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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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朝伟讲自己最喜欢的电影是《公民凯恩》、《魂断威尼斯》与《十诫》真当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它们恰巧代表电影的三个组件:故事、美感与人性。结果有三位导演助他成就完美的艺术电影蓝图,他们分别是:李安、王家卫与侯孝贤。—— 叙事节奏缓慢,配乐和氛围营造唯美,导演很经常用移动变焦镜头,……。

40分钟前
  • Panda的影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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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在初见你的时分就死去

43分钟前
  • 欢乐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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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君一回顾”

47分钟前
  • 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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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娶妻生女的男人,丧女后抛下妻子,独自来水城疗伤时,能赌上性命迷上一个美少年……哪怕对艺术、对纯洁的年轻的美有若干讨论做理论基础,但看上去,这种一厢情愿的迷恋非但显得荒唐,而且染上了恋童癖与跟踪癖的气息。再说,在少年明知故犯的进退“勾引”中,真找不到一丝干净与纯洁。这种所谓“希腊雕像般的容颜”太人为太世故甚至太狂妄太残忍,还不如海景与闲情有吸引力,但当岁月老去,城市沦陷,看Gustav小丑般地装裱自己的葱茏,然后墨色的染发剂汗般划破脸皮的假象,也为这种油尽灯枯的惆怅和落寞感伤一瞬。两星半。@北影节,科技馆

48分钟前
  • Mr. Infamo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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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就是闷

51分钟前
  • 海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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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朝伟最爱的电影。维斯康蒂这一部完全放弃了叙事啊…

52分钟前
  • 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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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最美的美少年 虽然我很反感那个中年秃顶的作曲家 但是对于这部电影还是喜欢的

53分钟前
  • Mathil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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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家对少年只是情欲上的依恋吗。。我想未必,他最后伸出手想去抓住的是他对于不羁的天然的年轻的美的追求和渴望,因为他之前缺少这种越界的邪恶感,他害怕平庸可是却不敢逃离平庸,这个男孩是他内心不敢释放的原始欲望,而他却在这种美的对比下愈发绝望最终死亡,风景画一般的电影啊,飙泪鸟。。

58分钟前
  • 疯眼穆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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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Dirk强大的眼神戏面前,美少年只是花瓶

1小时前
  • 兮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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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艺术是什么?是瘟疫,是恶之花,是俄尔甫斯不能回头直视的妻子。美是一场瘟疫,就像暮年维斯康蒂那极端单调运镜和泛滥的马勒,如此病态,和阿申巴赫一样的病态。

1小时前
  • Peter C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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