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16日,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这一天距离《大象席地而坐》在柏林电影节首映,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其实那一天我本人就在柏林,但由于日程紧迫,我放弃了所有华语电影。当时我觉得,这些电影总可以在国内看到的,何必那么着急?没想到这么一等,就是整整一年。
在这一年之间,网上出现了各种关于导演胡波和《大象席地而坐》的报道和信息:先是关于胡波与王小帅的纠葛,然后是《大象席地而坐》资源的泄露,然后是电影击败了实力极强的几部提名影片,从张艺谋的老相好、评委会主席巩俐的虎口里硬生生夺出一块肥美的大肉,拿到了金马奖最佳剧情片。最后,电影终于在全国各地开始小范围点映,尽管院线公映仍然遥遥无期。
直到今年2月柏林电影节如期举行,时间刚好走过了一个循环,而且是多重意义上的循环:时隔整整一年之后,电影在北京首映了,而在柏林,王小帅执导的长达三个小时的《地久天长》同时获得了最佳男演员和女演员两个奖项,在场刊评分钟名列第一位。阴阳相隔的师徒二人就这样再次相遇了。有人质疑,为什么王小帅自己能拍三个小时,胡波就不能拍四个小时?之间差的这一个小时,真的值一条人命吗?
这是一个多么致命,又多么恶毒的问题啊。《大象席地而坐》里的人们,就是这样说话的。
尚未看到《大象席地而坐》之前,我对它抱有怀疑态度。虽然这么说有点一竿子全都打死的意思,但对于年轻导演,我本能地不太信任。尤其是在作品里看到太多导演本人的“童年记忆”之后——搞笑的,悲伤的,冷静的,动情的,绵密的,碎片的……我开始对他们(以及它们)彻底失去了兴趣。因为实话说,这些童年,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一个创作者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而对现实生活充耳不闻,无法把自己的经历转化为共性的体验,仅仅意图呈现出自己的直觉,只对自己的过去“忠实”,那么我想,他们也确实不太需要观众吧?
对于胡波,我曾经有类似的担心。此外,我确实很难相信,全年最好的电影的导演,恰恰就是那个无法承受生命之重的人。难道人们对《大象席地而坐》的种种赞扬里,不带有任何对已逝之人的同情、怀念和过度追捧吗?我很怀疑,太怀疑了。直至亲眼看到这部电影为止。
看《大象席地而坐》的过程,就像做梦一样。当然,这种说法已经非常陈腐了,很多人都会在心目里把梦作为电影的最高模仿对象,拍电影也确实被很多人说成是“造梦”。但这里我说“做梦”,是因为这部电影的观感确实非常像梦,尽管胡波可能无意为之:它并不像大多数人所描绘的那样,“非常丧”,非常压抑,看下来让人没有生活的欲念;它只是“不快乐”,是排除了快乐的所有情绪的集合。所以坐在角落里观看四个小时之后,心绪是复杂的,甚至可以说因为过度复杂而变得平静下来,灯亮了,梦也就醒了,就算胸口真的有一块大石的话,也会自己一点一点失重,直到重量彻底消失,一切回归日常。
丧,生活的苦闷和无趣,并不是胡波想要传达的东西。似乎应该想当然地认为,胡波的自杀与他电影本身的气质之间,一定有某种因果关系吧?但在我看来恰恰相反,他在这部电影中灌注的,是一种始终压抑着、但非常强大的希望。远方的“满洲里”,是片中几个主角共同的梦想,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去那里,寻找一种全新的生活,想要看看那里马戏团里的一头大象到底是如何像章宇所说的那样,被叉子扎完还可以坐着不动的。对大象的幻想,对满洲里的向往,给了他们生活下去的勇气,同时也给了他们逃离的冲动。这种冲动摧枯拉朽、压倒一切,哪怕是杀了人的韦布,也想先去满洲里走一趟再行伏法。
这又怎么能被称为丧呢?
《大象席地而坐》里的人物,都不是普通人。他们是活塞。压抑,弹开,再压抑,再弹开,最后因为压力过大,彻底弹出了生活的预定轨道。在一辆无法直达的长途汽车里昏昏欲睡,做着关于终点的梦。
《大象席地而坐》可能是最近几年以来,我所能够见到的纯度最高的华语电影之一。这里不是在说胡波,而是在说他的电影。因为诚实地讲,我并不知道胡波其人到底有多纯,哪怕一些文章中,贝拉·塔尔对他的所谓艺术家的纯粹气质赞不绝口。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一些自媒体文章,而自媒体作者对胡波的了解,绝大部分又仅限于他去世之后旁人只言片语的追忆、种种证据的拼凑……我们清楚地明白,胡波去世之后,就已经不存在于任何一个地方,除了在他的作品里。
影片的纯粹,在于它排除了几乎绝大部分“杂质”:导演让镜头紧紧围绕着人物的面部,至于周围的一切——无论是旁人的面部,还是更远处的景观——都在焦外漂浮。角色们出现在一个不需要任何具体名称(虽然确实被摄入镜头里),没有任何历史背景,人物着装中性到没有特点,连季节都分辨不清的地方。换言之,一张张脸在一个被压缩的、近乎抽象的空间里行走、交流;它们栖居在银幕的最表层,不再具有任何“背后的意义”。
与之类似,影片里几个人物间的关系也单纯到了极点,甚至在理应亲密的关系之间,都有十分明显的距离感,这让人想起构成气体的分子,似乎只能在(心灵的)极远处相互吸引着。譬如,血缘亲属间存在着一种莫名的斥力,让他们无法有效交流;朋友、恋人和有一面之缘的人之间则被一种若有若无的理解牵连。而当主角们意识到,所谓的亲密关系无非就是各种各样自私行为的掩饰之后,一切对生活的幻觉又都开始崩塌了。他们希望在“满洲里”重新拼凑起自己对人和生活的认识,大象的声音在他们的心头共鸣。
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一种近似安东尼奥尼式的生存状态——人人皆孤岛,现代的虚无感让每个人都与世界格格不入。胡波和他的“导师”王小帅之间,由此出现了本质上的区别:《大象席地而坐》中的每个个体都和环境分离开来,而王小帅的任何一部电影如果去掉了环境、归属和历史背景,都将失去展开的基础条件。不妨这样总结:王小帅讲述的是时代故事,而胡波讲述的,是人的困境。
最大程度上祛除环境背景和人物关系,固然是一种表达上的选择,是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种深刻理解,但它更是一种压缩复杂叙事必要性、为影像“提纯”的做法,一种对电影本体的信念和坚守。事实证明,影片里只有极少数镜头离开了人物面部,而这些镜头里要不就是白茫茫的雪地,要不就是黑黢黢的夜晚——恐怕整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比这更表象、更“无聊”,同时也更纯粹的事物了吧。
作为一部长片处女作,《大象席地而坐》不仅证明了胡波惊人的场面调度能力,更体现出他对演员极强的控制力和引导力。对于一个初次拍摄长片,且一上来就是四个小时的新人导演而言,能同时做到两点不能不说是天赋使然。他让我们几乎不会注意到演员的存在——虽然这么说很奇怪,演员的脸始终在银幕上最大化地呈现着——他们与场景、氛围融为一体,同时也相互融为一体,在电影中表现出极强的一体性。这表明,胡波不仅对电影有着完整的构思,更能把这个构思传达给所有演员,将他们塑造成影像质感所需的形状,而这一点在近年来的华语电影、尤其是大陆电影当中,还是十分罕见的(巩俐对此片的青睐不无道理)。
虽然如此,我也反对将这部电影神化,认为它白璧无瑕、臻于完美,毕竟,这只是胡波的第一部长片作品,他本来有太多机会可以更新自己的美学观念,发展自己的视听语言。如果说电影还有什么“杂质”,最大的还要数胡波对贝拉·塔尔和拉斯洛·奈迈施肉眼可见的参考——《撒旦探戈》式的结构,《索尔之子》式的场面调度,可以说几个匈牙利电影作者成为了实质上的“《大象席地而坐》之父”。不过,胡波的这种参考是观影经验充分内化后的结果,比如奈迈施之所以使用浅焦,主要是意图通过对面部的注目接近人物内心的焦灼和偏执,同时营造更加庞大、可怖的画外空间,在虚与实之间营造一种张力。而胡波一方面并没有让摄影机剧烈运动起来,另一方面也不在乎人物和外部环境的互动。
作为导演的他比较关注的是困顿中的人,如何压缩在摄影机的镜片与镜片之间。作为编剧的胡波,则眼睁睁看着这些自己创造出来的生灵,想把他们解放出来。
大象这种生物的海马体与人类一样肥大,所以也对痛苦经历有着超凡的记忆,这也解释了影片为什么独独选择大象这种不经常被影像化、甚至很少被提及的庞大动物。它们在马戏团里被观赏,正如观众观赏着影片中无能为力的角色一样。但在《大象席地而坐》里,它竟然又代表希望。在影片的最后一秒,“希望”嘶吼起来,恰如韦布对着虚空大喊。大象痛苦吗?是愤怒吗?还是平常说话就是如此?我不懂象语,不知道它的想法。胡波就以这样一句象语,结束了全片,留下了一个人类无法解答的谜团,而这确乎让我想起《在细雨中呼喊》里余华的那声嘶吼:
大概正是因为生活与关系如此无望,大象才需要嘶吼吧?也正是结尾处那些凑在一起踢毽子,却谁也接不上谁的陌生人,才让人异常感动吧?他们是多努力地在无可避免的黑暗中,寻求一丝轻微的羁绊和联系啊。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所有“有幸”看过《大象席地而坐》的观众,恐怕都面临这样一种矛盾。如果你在柏林看了这部电影,那么很遗憾,虽然你是全球最早看到这部电影的幸运儿,但你看到的是一部尚未完成的电影,这可能会直接影响到观感,甚至会让严苛的影评人直接把评分降下一级;
如果你是在网上看的泄露资源,那么很遗憾,泄露的版本仍然不是最终版本。不仅如此,你还会因为看盗版而受到众人的谴责,这让你不得不因为自己不道德的好奇心和对艺术的过剩追求而在社交媒体上小心翼翼;
如果你有幸在金马奖之后看到了《大象席地而坐》,无论是为了这部电影越洋前往台湾,还是在各地点映时凭借超人的手速抢到一张珍贵的电影票,那么恭喜你,终于看到了最终版。然而问题又来了:这个最终版显然是在胡波去世之后才完成的,它是否呈现出了导演本人的意图?我们清楚地知道,所谓“导演本人的意图”,已经永远不存在了,那么是否可以认为,柏林的未完成版,才是最接近导演的版本?……
当然,如果只是一个既没去过柏林,也没看过资源,同时也抢不到票的普通观众,肯定会觉得这些想法实在有点矫情,因为绝大多数人并没有太多选择。但这毕竟是一个悲剧,一个始于生命骤然消逝的悲剧。
现在我又想到那个问题:三个小时和四个小时,真的差了那么多吗?其实我更倾向于认为,王小帅和胡波都没有错,他们生于不同的年代,面临不同的任务,解答不同的问题,制作不同的电影。如果非要解释清楚的话,我更倾向于将之理解为一道无法填补的代沟。这道代沟建立在很多人之间,沟里也还有很多尸体。
看完《大象席地而坐》的这些日子里,不知道为什么,余华的一句话总在脑子里回响。他说,“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死亡,死的意义不过在于重生或永眠。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
没有什么遗憾。如果指责建立在遗憾之上的话,大可不必。胡波已经在《大象席地而坐》的里里外外,为这个时代的人们,留下了最珍贵的东西。
【24日最新消息】:《大象席地而坐》在当地时间24日晚举行的颁奖礼上获得第6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处女作奖特别提及奖。 (特别提及的意思基本是:我们实在没法给它奖又舍不得所以发个奖状口头表扬一下) 以下是处女作评委会主席,罗马尼亚导演卡林·皮特·内策尔的回复,关于他们评委会对《大象》的看法以及授奖词:
我们都对这部电影爱不释手,并且整个评奖过程中一直没有停止对它的讨论。这是一部非常特殊的电影,并且是一部如中国电影史上那些伟大的处女作一样、必将被铭记的电影。 这部影片的表演非常动人,对调性有着出色的掌控,推拉镜头也不输名家,这些标志都显示出这位英年早逝导演的渊博才华。在他仅有的这部影片中,胡波已经在电影史上留下了印记,他用电影发出的声音绝对不会被忽略。基于以上理由,我们三个评委非常高兴可以将特别提及奖授予《大象席地而坐》。”
【23日最新消息】:《大象席地而坐》于当地时间2月23日晚获得第6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论坛单元的费比西影评人奖。
首发于公众号“奇遇电影”(Cinematik)
图文版参看:链接
以下是我稿件原文。奇遇版本有编辑删改部分。
胤祥发自柏林
虽然被安排在第二天的晚场放映,但世界首映场的《大象席地而坐》(以下简称《大象》)仍是首日早上八点开票不到九点就被哄抢一空,放映厅外早早排期了等空位的长队,放映也真的是座无虚席。或许外媒及观众更多是对场外信息感兴趣,毕竟刻薄点说,“自杀的年轻导演”已经足以成为一个巨大的噱头了。放映后观众们的提问也主要集中在这部影片多大程度上能够反映导演的原意,最终能不能在国内上映之类。胡波去世前完成了《大象》的粗剪版本。由FIRST电影节出面协助进行后期制作,赤角(REDiance)担任国际发行。目前这个版本仍有一些技术瑕疵,尚未获得龙标,不知何时会以何种方式在内地上映。
或许胡波这部电影并不会如他的死亡那般引起(有限范围内)的轰动——吆喝是一回事儿,卖票是另一回事儿,但这部有待进一步后期打磨的影片仍因为其独特的艺术风格而成为2018年乃至近十年非常重要的华语电影作品:胡波在影片中实践了一种贝拉·塔尔式的时间-凝视美学,是华语电影中极为少见的极端作者化风格,然而也是因为没能解决剧作和视听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终作品仍呈现出一种撕扯般的分裂状态。
《大象》的片名和一小部分情节来自胡波的小说集《大裂》中的一部短篇小说,不过影片把小说中席地而坐的大象从花莲动物园搬到了满洲里马戏团;睡了朋友老婆导致其跳楼的“我”也不再是失业编剧,而改成了小混混;他跟前女友的纠葛也得以保留,这些大概是……影片十分之一的情节吧。小说《大象》算是作为小说作者的胡波的某一种特定风格:深受雷蒙德·卡佛(尤其是其译文)影响的作品。另外一种典型的胡波风格则是脱胎于电影学院剧作教学的强戏剧化作品,通常人物及关系比较简单而事件比较离奇。我相信《大裂》中不少片目都是当做电影故事大纲来写的。这种创作状态忠实地反映在了电影之中。
《大象》是极度分裂的:剧作上是一个昆汀、盖里奇、宁浩或者《心迷宫》式的多线复杂叙事,并且更为极端地将故事时间限制在一天之内,四个人物之间除了人设上的联系,基本是靠巧合完成的,这是典型的靠剧作技巧实现的编剧工作。但与之背离十万八千里的是……恍如贝拉·塔尔般的视听风格。作曲听上去颇从Mihály Víg的作品中找了些灵感,有着很相似的曲式和编配方式;音效虽仍有待进一步润色,但仍能听出一些颇为作者化的处理,比如强调人物的主观感受,在情绪极端激烈的时候故意使用音效的静场处理等等;摄影则是以时下最流行的“沉浸感”为要点,但语法结构上则是强调对人物的凝视和对真实时间展示,以中近景到特写的手持跟拍和环移为主要的镜头调度方式,有许多设计非常精湛的长镜头。胡波曾参加了贝拉·塔尔做导师的FIRST训练营,也拍出了一部颇受好评的短片。《大象》中有多处指向贝拉·塔尔的段落,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养老院那场戏,完全是对《鲸鱼马戏团》里暴徒袭击养老院的致敬。这种视听风格当然极大地加强了对片中人物仇恨、恶意、无助、焦灼等情绪和状态的表现力,但也相当大程度上与剧作的强情节无法匹配。
这大概是胡波作为导演最挣扎的所在。一方面他的全部学院训练都将他指向一个强调强叙事剧作和类型电影的方向;另一方面他的个人美学追求又是与之完全悖反的。相比之下,贝拉·塔尔的处理就是以视听为先,《伦敦来的男人》作为一部乔治西默农改编,一部看起来一点不像,却又事实上包含主要元素的黑色电影和犯罪片,以牺牲叙事为代价换得了纯粹的影像。当然胡波无法跟早已大成的塔爷相比,这个例子是想说明高度类型化的叙事和极端作者化的影像风格是如何之不可调和。
如果胡波选择他作品中另外一种影像来源作为主要风格的话,这种分裂状态或许可能得到解决——我所说的这个方向是日本“丧片”,比如山下敦弘等三位日本导演改编佐藤泰志的作品,或者桥口亮辅的《恋人们》。《大象》在影像风格上最接近的是吴美保的《只在那里发光》。片中有不少看上去颇为日系“凹造型”的段落,加之四个主要人物中两个中学生一个青年小混混——其实《大象》的一个可能的方向是(无论日式还是中式的)残酷青春,但是胡波完全摈弃了这种可能,更多地通过(贝拉·塔尔式的)凝视来直抵人物内心的恨和他们遭遇到的恶意。《大象》是无比绝望的,而且随着情节的推进变得愈加绝望;它对社会并无意批判,而是一种彻底的拒绝。片中人物不无故作深沉的那些人生感悟式的对话或者独白,正如片中那个刻意设计的、虚幻且无法抵达的满洲里一样,完全是作者赤膊上阵的干预;而这种稚嫩和生涩可以被原谅,而且必须被原谅。正如《大象》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它的光芒是显而易见的闪耀。
看《大象》的时候其实我一直想起罗马尼亚的天才导演克里斯蒂安·内梅斯库。2006年时年28岁的他在拍完《加州梦想》后不久因车祸去世,同车去世的还有他的好友,年轻的录音师安德烈·通库。一年之后按照导演台本剪辑完成的《加州梦想》入围戛纳“一种关注”单元并捧得大奖,也成为名震一时的罗马尼亚新浪潮的代表作。从那年起,罗马尼亚国家电影学院的国际学生电影节CineMAiubit就将最佳导演奖命名为“克里斯蒂安·内梅斯库奖”,最佳声音设计奖命名为“安德烈·通库奖”,直到现在。那么国内的节展,会有类似的举动来纪念胡波吗?
虽然获奖不少,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耐心坚持看完,感觉最多给二星。 伪纪录片风格,自然主义手法。镜头对准社会下层人的生活日常,试图挖掘生活的意义。导演对生活的理解狭隘、片面而肤浅,缺少应有的深度。整体风格压抑、沉重,笼罩着灰黑的色彩和严冬的萧瑟。 叙事手法做作,镜头语言平庸。人物基本都是冷漠自私,情节琐碎枯燥。最要命的是冗长乏味,如果在院线上映,估计半小时有三分之一的观众退场,一小时退场一半。等四小时结束时,场内可能还是会睡着几个,不会全部走光的。
席地而坐的大象,是一个图腾,片中反复提到,但一直没有出现,只是结束时有深夜远处传来的大象的鸣叫声。对远方大象的向往,其实代表了对眼前生活的失望与厌恶。这种象征隐喻手法,其实很浅薄很肤浅很幼稚。
影片从始至终弥漫着一股悲观绝望的情绪,所有人物都是冷漠自私暴力野蛮外加愤怒,父子之间、母女之间、情人之间、陌生人之间,除了相互猜忌与相互攻击相互伤害,几乎没有任何温暖与善意,似乎整个世界都在与自己为敌。不难发现,这就是导演眼中的生活,这就是导演心中的世界。
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导演具有强烈的偏执症,心理扭曲,所以眼光扭曲,最后作品自然扭曲。
前贤有云:不怨天不尤人,行有不得,反求诸己。电影中每个角色,都缺少起码的自我反思精神,将一切个人遭遇的困境归因于他人和外部,不是通过自己的能力与努力去解决问题 ,而是通过攻击与暴力来宣泄愤怒与不满,通过出走远方(去满洲里看大象)来逃避与自我麻醉。作者自认为这是一种批判,其实就是失败者为自己的无能与无为所做的苍白辩护。
所以,导演自杀在情理之中。伏尔泰说过,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既不是太好,也不是太坏,一切都还过得去。世界本来是正常的,但自己心理扭曲,反而觉得这世界不正常。于是妄自生出无尽的痛苦与愤怒,这是导演的个人悲剧所在,而这也正迎合了部分屌丝+愤青的loser的心理,所以,这种无病呻吟也能引起某些人的共鸣。 伪文青的作品,适合文青与伪文青观赏。普通观众呢,恐怕就只有呵呵了!
看到其他影评提到导演说四个小时一刀不剪,如此自信,只好给电影重新打分:1星。
PS、整部电影就是祥林嫂的唠叨啰嗦+孔乙己的偏执迂腐+阿Q的自欺欺人;最后加上假洋鬼子的装B,如此而已。
另:有人一直纠结于想探究“席地而坐的大象”的寓意,力图给予合理化的解释。其实,这是毫无意义的穿凿附会。再次强调,席地而坐的大象只是一个符号、一种象征,导演没给予任何解释,也无法给出任何解释﹍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否则就不会自杀了。导演所期待的,就是让观众自己去猜测、理解,分歧越大,导演就越高兴﹍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这种手法是荒诞剧鼻祖贝克特《等待戈多》首创,人人都在等待戈多,但没人知道戈多是什么。很老套的手法!
我承认我是带着偏见看的电影,并在看完之后,几乎带着同样的偏见写如下影评。因为本人精力有限,不在二刷此电影,文中如有纰漏之处,请一笑了之。抱歉
2018-12-04
问题:
1.长镜头太多。
2.因为第1点,造成电影节奏非常缓慢,反复出现跟着人物大段走路的废片。
3.因为第1,2点照成演员承担非常大的压力。如果说错一个台词整个五分钟甚至十分钟的片段都会作废,我隔着屏幕都能感到演员,只是一心想在正确的时间背出台词,不是想着如何做表演。
4.因为以上三点,我认为电影是不可取的,同时也没让我感到电影有什么高品质的表达。
5、我总结电影的三个表达:
一、对人报以最大恶意的推测。
二、无意化解恶意与冲突。
三、有不批判反而提倡“个人暴力正当化“”的嫌疑。
6、我感受到导演精神层面上的病症。但我知道这些有必要吗?我承受导演的个人偏见有必要吗?
我扪心自问:没必要。
《大象席地而坐》的形式优点
1、 电影使用同期录音,所处的的环境声音以真实声音为主,少用背景音乐。
2、 利用镜头画框外表演,开阔电影所处的空间。如角色和画框外角色互动,使用画面外的声音补完交流互动。
3、完成了三一律结构,电影发生的时间在一天内。这在理论上是一次古典戏剧的再现。
4、长镜头,少剪辑,时间和空间连贯。
5、加强(甚至可以说是强迫)观众代入电影。
5、 通过查询资料发现这种制作方式,电影成本以外的比一般电影成本更低。电影前期拍摄费用76万,拍摄时间25天,后期剪辑时间6天。
6、投资少,时间短,剧本、拍摄、导演、剪辑,几乎是胡波独立完成,没有电影工业分工,与王小帅拥有多部电影的制作能力不符。极致剥削胡波劳动力和创作力。导演换来的是什么:1、制片方一系列无情打击报复。2、几乎不存在的报酬。3、除非支付300万,否即剥夺电影和剧本的归属权。4、付出了半年高强度的劳动力。以上四点对于新导演来说,无疑造成打击。
引用别人的评价:“创作者要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哪怕这些保护最后是无效的。 ”
去年胡波自杀的事,
以及和王小帅的恩怨,
动静弄得挺大。
不少网友说这是一个天才的陨落,
也因为此,
我一直对《大象席地而坐》(后面简称《大象》)的水准心存怀疑,
甚至后来有些反感。
你们看都没看过,
就知道这是个天才了?
就算看过,
你们确定你们知道怎样去评判一个电影的好坏?
仅仅因为导演和王小帅的恩怨,
仅仅因为讨厌王小帅,
仅仅因为导演自杀,
就下结论,
这是一个天才导演,
而且铺天盖地的。
确实一度引起我反感——那时候看过片子的就没几个人。
直至得金马最佳剧情片,
我还是存疑的。
因为有几个问题是绕不过去的。
如果导演还活着,
这片是否能面世?
如果导演还活着,
这片是否能入选(围)金马?
如果导演还活着,
这片是否能得金马?
总之,
大家对《大象》的赞誉和认可,
情感因素到底占了几成?
也就是说,到底是影片本身很好,
还是大家心里唏嘘代入,拔高了影片,
这是很大的问号。
然后,
我这几天看完了《大象》。
以下是我的观感,
导演的能力,
跟活着还是已经离去没关系,
咱们就事论事。
以及,
可以放心看,
基本没有剧透。
这个片,
一个看不到希望的导演,
拍了一群没有希望的人。
有着浓郁的绝望气息。
总体来说,
剧本比演员好,
演员比导演好。
(注:不是说导演不行,是在说这部影片中,这几块的比较)
很多人都说,
如果能再多些资金,
做得再精致会,
会如何如何。
我不这么看,
这就是一部粗粝感气质的作品,
就像很多音乐,是demo的时候,
无比有动人的原始、简陋感——和歌词,音乐气质恰好吻合,
待打磨精致以后,
反而没有了那种精神内核。
《大象》也是,
目前呈现的那种粗粝,原始的气息,
跟故事的气质是吻合的。
打磨精致了,很可能就没这股劲了。
你可以想象一下《小武》,
如果贾樟柯现在重拍一下,
搞得漂漂亮亮的,
是否还会有那种感觉。
包括音乐部分,很多人觉得非常精致,动听。
恰恰不精致,
音乐部分跟影片一样,
处于demo的状态,
离精致远得很,
但它恰好和影片气质吻合。
导演很有自己的想法。
但从镜头语言可以看得出,
他暂时无法驾驭他的想法,
甚至有些吃力。
如果有个电影工业熟练工的导演来真正做这部影片的监制,
镜头可能会把电影的质感再拉升几层楼——注:不是说精致。
就是镜头的表达和流畅度等。
影片里的主角韦布,
大致就是导演自己的投射。
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屑,
但可悲可叹的是,
自己文不能安邦(文艺),武不能定国(打架),
虽然满嘴狠话,
目光凌厉,
却经常被坏人一招撂倒。
从这个角色的设定可以看得出导演对自己的自负深深厌恶,
同时对能力的自我怀疑。
导演版有3小时50分钟。
我想说的是,
很多对导演版津津乐道,
但其实,
不管是音乐(有歌词的那种),还是电影,
加长不是难的地方,
难的是减少,
写文章也是,
写一大堆不难,
难的是简练,
难的是砍掉,
且说清楚了,
要再上一层楼就是,
简练,且说清楚了,且留有想象空间。
要再上一层楼就是,
简练,且说清楚了,且留有想象空间,还出了意境。
这方面,王家卫的《一代宗师》和侯孝贤的《刺客聂隐娘》堪称范本。
详见:
前面说了导演“坏话”,
我不会因为他不幸的故事,
就极尽美言,
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导演,
跟活着还是走了没关系。
我想,
这恰恰是对创作者的尊重,
就作品论作品。
总之,
推荐看这部片,
比绝大多数文艺片导演的片都要好。
这个好不是说技术上的,
是那种气质,那种气。
这样的剧本,这样的故事,
我可以得罪的人说,
现在的贾樟柯,王小帅这一批导演,
都可能创作不出来了。
它让我想起左小祖咒的《庙会之旅》(专辑),
还会间歇地想起许巍的《在别处》(专辑)。
它也让我想起我自己正在录制的专辑《祝你昨天快乐》。
但我还是想说,
金马把大奖给了《大象席地而坐》,
应该是占了情感因素的,
至少有一部分是颁给了一种精神,
如果单说导演功力,
我觉得还是差些火候的。
接下来我又要说“坏话”了,
看到腾讯大家(公号)一篇文章的标题,
大意是 “这是我最丧的一次观影体验,没有之一”,
我直接拉到最下面,看了下作者的标签之一:文艺评论工作者。
真的引起了我的心里不舒服,
文章也不想看。
如果不是个文艺评论工作者,
有这样的感慨,
我觉得倒也没什么。
作为一个以此为职业的人,
观影量应该得有吧。
不可能没看过有些片吧。
要说丧,比这丧,比这绝望的片,
我不用去翻我的记录都能列出一堆来。
《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
《都灵之马
《廷巴克图》》
《当我们离开》
《熔炉》
《爱》哈内克导的。
《焦土之城》
《狗镇》
《无声婚礼》
《酒神小姐》
华语片也不用想都能列:
《小武》
《到阜阳五百里》
《盲井》
《活着》
《孔雀》
《万箭穿心》
《踏血寻梅》
《暴裂无声》
《大佛普拉斯》
等等。
都没看过吗?
至于吗。
为了拔高,
自己心里完全没底线的吗。
算了,不想说了,没意思。
总之推荐看《大象席地而坐》。
以上列的片如果没看过,也推荐看。
本文首发于:三号厅检票员工
作者:检票小哥
写在前面
今天的标题是我看《大象席地而坐》时在心里默念了好几次的话。
老实说,《大象席地而坐》这篇影评文从我来FIRST青年电影展的第一天就在脑子里转了,我给他预设过无数个标题。
可这些标题却又都在那四小时的放映里被炸成了一个又一个狗屁。
最后就只剩下今天标题里的这一句垃圾话,不停的在我大脑的沟回壑里,撒泼打滚。
一
《大象席地而坐》的导演叫胡波。
如果有关心中国电影的朋友应该知道,因为一些事情他已经走了,自杀。
这是他的处女作,同时也是遗作。
我去年的时候见过胡波。
是在FIRST青年电影展当志愿者的时候,恰巧被安排去跟了训练营,胡波是学员之一。
因为普通志愿者身份,加上工作list要求我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导师贝拉塔尔身上,所以哪怕到影展闭幕,我和每个学员都谈不上有什么交际,甚至交谈。
胡波也不例外,要说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我对他的印象更深一些。
松松垮垮的短裤,一双人字拖鞋,一头长发被扎成了一个小马揪,不怎么说话,鬓角的头发也总是被西宁的妖风吹得飘来飘去。
“这哥们真像个艺术家”
这话好像有些给他贴标签的意思,但第一回见到他,这个念头就是直愣愣的跳出来了。
再后来就是去西宁郊区勘景的那辆大巴上。
我拿了个小板凳坐在过道上,两边都坐满了学员,大家都被西宁突如其来的高温折腾的有些吃力,胡波坐在靠窗的地方托着头盯着路边不断后移的枯树。
我递了防晒霜给了后排的几个学员,只有胡波没要,说了声不用后就又把头别回窗外了。
枯树没了,他开始看路灯。
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我突然觉得这个扎辫子的哥们,挺不一样的。
我还记得去年老爷子给的训练营拍摄命题是“午餐晚餐”。
当所有人都在用现实主义去对准极致日常的时候。
胡波却拍了一出超现实的末日食人,没想到贝拉塔尔特别喜欢,在课上还夸了几次。
大意是说,他未来会很棒。
但是谁也没想到,未来还没等来,仅仅是几个月后,等来了胡波的死讯。
他到底为什么自杀,再去追索其实已经显得有些无意义。
特别是在他给我们留下的这部电影面世之后,如果我们再去执着于那些截图和所谓真相,是不是显得有些无知?
所以,就这样吧。
我们抛开所有阴谋阳谋,仅仅就是席地而坐,聊聊他的电影就好。
《大象席地而坐》
二
《大象席地而坐》很长,四个小时。
相对应的,作为支撑,里面的叙事自然很难作简。
四个故事,四条线,并进,交织,散开,再聚拢。
没有绝对意义上的主角,四个主要人物相互串联,四场人间悲喜互相映射。
“于城”
故事发生在冬天,一座河北小城,井陉县。
这是个真实的地方,真实到你用输入法就可以直接把它打出来,像是这个魔幻现实故事里的一个现实主义托底。
故事开场是一段有些怪诞的独白。
“满洲里马戏团有一只大象,它他妈就子一直坐在那,可能有人老拿叉子扎它,也可能它就喜欢坐那,很多人就跑过去,抱着栏杆看,有时候也有人扔什么吃的过去,它也不理。”
在讲这话的人叫于城,是个混子,他身上正在发生一场惊悚的偷情游戏。
偷的是兄弟的女人,现在他正躲在房间的角落里,什么表情也没有,好像本来就在等待突然提前回家的兄弟发现自己。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压垮那个男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推门进来的一分钟里,没有争吵,没有拳脚,于城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向窗口,然后纵身一跃。
八楼,当场毙命。
于城本来想出去躲躲的,但电话响了,里面传来了母亲尖利的咒骂,“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弟弟被人推下楼梯,成了重伤你不管吗?”
“操”
于城突然不知道是该躲还是该迎头上了。
抬头,窗外依旧雾蒙蒙的,他都快想不起这座城市已经多久没有出现阳光了。
而整个故事也随着这个纵身一跃开始疯狂下坠。
“韦布”
韦布一直觉得这座城市快死了,奄奄一息,人们带着口罩和围脖在街上匆匆赶路,一个着急又傲慢的妇女在到处向路人询问有没有看见自己的狗,却不见谁抬头搭理。
今天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一样,韦布被暴戾的父亲赶出了家门,在父亲的眼里,韦布“和门口的垃圾桶一样恶心”,这他都早就习惯了,“也许他没说错呢?”
毕竟连他的教导主任都说,“你们这群人在全市最烂的高中,别做梦了,你们毕业后会有一半的人去市场卖烤串。”
但今天韦布不想去想这些,因为他好像杀人了。
这件事本来和韦布没关系,不过就是好友被校霸怀疑偷了手机,韦布知道他没偷,便答应帮他站台壮胆。
好像所有的不小心都发生在胆战心惊之后,校霸在和韦布的推搡中不小心从楼梯上掉了下去,后脑坐地,一地的血。
“快跑”
这是韦布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也是唯一的念头,
他知道校霸有个混子哥哥,不会放过他的,况且在这座小城里,弄死一个人不算什么大事。
可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只是突然想到了满洲里的那只大象。
“哦,那就去看看吧”
但在离开之前,韦布想再见一面黄玲。
“黄玲”
黄玲知道韦布喜欢她,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韦布。
她觉得自己很恶心,这个词每天都会出现在她妈妈的嘴里,同时出现的还会有婊子之类的近义词。
黄玲的妈妈从爸爸走后就得了躁郁症,每天都要对着黄玲大骂一遍,有时候仅仅是因为黄玲把她买的蛋糕弄花了。
大概也是因为父亲的抛弃,黄玲喜欢比自己大的男人,比如那个和自己暧昧了很久的教导副主任,尽管他已婚。
“老人”
老人其实已经都快记不起今年自己多大了,也记不清自己睡在阳台有几年了。
家里房子很小,高企的房价让他和儿子的一家三口一直龟缩在同一个屋檐下。
但最近情况开始起了些变化,儿子说的很含蓄,但老人大概听得懂,孙女要上学了,他们想把这件老房子卖了,给孩子买个学区房,然后把自己送去养老院。
他不想去养老院,却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底气去拒绝。
只得胡乱扯了一句“养老院不能养狗,去了我的狗怎么办?”
狗,成了他在这个家最后的尊严。
三
这是这座小城里四个人的境况,却也只是个开始。
在接下来的200分钟里,每个人都像是在等待一个撑不下去的点,一个对别人动手,或者对自己动手的导火线。
也许那个点只是一件小事,但也是尖刀离心脏的最后一厘米。
韦布知道了手机真的是他朋友偷的,他背叛了他,连正义都不属于他了,什么都没有了。
黄玲被校霸拍下了和副主任在ktv约会的视频,手机被偷后,视频也被传到了学校的每一个群里,一切都完了。
老人的狗被那个妇女走丢的狗咬死了,他在这个家继续留下去的理由没有了。
每个人都像是一个弹簧,在这四个小时里,一点一点的被压到无法喘息。
胡波没有让他们四个见到的阳光,也拒绝在这四个小时里出现阳光。
甚至为了制造疏离和陌生,他们把整部片子的背景和次要人物大量虚焦,让每一次对话都变的不可调和,每一份关系都显得不堪一击。
三
到这里为止。
《大象》已经不仅仅是一种主观上的“丧”,而是扩展到了对整个社会环境,人与人关系的不信任。
里面被塞满了泼妇,混蛋,狗逼,数不尽的压抑和冷漠,你能在电影的每一分钟感受到近乎锁喉的绝望和失语。
但弹簧始终是弹簧,在电影第200分钟的时候,四个人开始了对一切的反弹,压抑有多猛烈,反弹就有多剧烈。
子弹,咒骂,暴力,欺骗。
每个人都迎来了专属于自己的那个发泄词。
电影也开始了一场近半个小时的大爆发。
你仿佛在这半个小时里真的听到了一声接一声的象鸣,在枪响中,在脏话里,在两记闷棍,一场欺骗里肆意鸣叫。
但电影的高明却远远不止于此。
即使这200分钟已经让故事成了一团布满利刺的乱棘,但胡波依旧想要用最血淋淋的方式去理顺他们。
所以,四个故事也在最后30分钟走向聚拢,剩下来的三个人结伴踏上去满洲里看大象的车。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这不是一种强制和解,也不是对悲观的放任,而是在扒开生活的骨质肌理,看见真相后,让主角们继续背负着活下去,走下去。
用这样一种罗曼.罗兰式的英雄主义,去消解掉前200分钟的下坠。
我们总会发现,猴子笼根本就没有猴子,满洲里也没有大象。
我们无力改变太多东西,我们看着那样的天,喝着那样的水,扎着那样的疫苗。
我们看不见星星,就像我们不被允许拥有理想主义那样。
我们无法看到我们想看的,无法说出我们想说的。
我们被误会,被忽略,被钳制。
我们阻挡不了楼房在轰鸣中倒塌,又在恶臭中建起。
我们阻挡不了远方的藏羚羊被杀,丹顶鹤被击落。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不知道该去责怪谁把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脓疮。
我们只能呕吐,不停的呕吐。
最后
可是,尽管这样。
我们不还是得一边假装热爱,一边继续活下去,对吧?
生活,操
别拍电影,别当作家,学个绘画,或者音乐,哪怕跳跳舞也行。——胡波。
你总是不高兴,跟个诗人似的。
社会问题的根源都是家庭问题,父母如此,子女便如此。家庭如此,社会便如此。鲁迅早就说过:中国的孩子,只要生,不管他好不好,小的时候,不把他当人,大了以后也做不了人;关于胡波的死,我觉得是看透了,他用他的电影和自杀回答了加缪所说的哲学的根本问题:生活不值得经历!
一股原始生猛的影像力量。
你听过人类这种丑恶的东西吗,所以他们才要编造一个大象的故事;你见过人间这个丑陋的地方吗,所以胡波才要消失变成一只大象;你经历过人生这件丑诞的事情吗,所以孤独的人才都要去满州里看那头动物园的大象。可是火车都开走了,我们发现自己还被留在原地。
结尾剧作和台词都露了馅,陷入一种偏执的无路可走,但这个死胡同其实是假的,是作者自己给自己按上去的,他当然知道出路或许是可能的,但他不相信,不相信事情和人是会变的,他更愿意相信那个死胡同,那个速朽的永恒。无论是电影还是真实生活。
4.5 如果粗暴地想象,可以把这个脱胎换骨的彭昱畅,看作是胡波的“代言人”,去见“看不见的大象”。《大象席地而坐》在彻底寒凉的绝望中,显露出导演本人的愤怒和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温存。他那惊艳绝伦的镜头调度与叙事上的才华,被一股子“社会即暴力”般麻木的笃定,使劲拖着向前走,没有尽头、也不见后路。其实,哪怕“生”没有意义,寻找意义的路径也不该被封堵、丢弃。活着不是一个关于撑不撑得下去的幻觉,它也不会在哪个时刻或不同的地方就会变得有多不一样——即便是痛苦,也只能被“生”所感受到。哪怕是陷入绝境的人,出路也永远会有的。自由赋予处境意义,而非处境决定人的选择。这是这部电影想说的,但很可惜,胡波最终还是选择了死亡。不要让自我被这个社会的暴力所埋葬。能活住这样一个念头,便足够了。
这电影不行。导演过于自恋:所有的角色其实是同一个人,就是导演自己。不管角色年龄职业经历性格心性,说话办事一个调调。都因他缺乏阅历所致。他戾气太重:所有的角色在面对任何问题时,全部在发泄情绪,没有一个人是去解决问题的。如果全世界都欠你的,可能因为你是中二吧。在表现方法上,他表达的东西就那么点儿,浅薄得很,观众一眼就明白了。完全用不着这么冗长,浪费大家时间。人品不知,作品真不行。违心叫好,才是对艺术和对他的不尊重。
说句气话:死的怎么不是王小帅啊!
华语电影的确很多年没有出现这样单纯展示愤怒与绝望情绪的电影了,这在很多过来人眼中的确还是一个稍显幼稚的表达。但对生活不满,纯粹骂街式的态度是青年人绝对必要的一个阶段。集体性理中客式的青年状态对于一个民族来讲甚至是恐怖的。
即便是张艺谋、冯小刚这样的导演,一旦创作受到资本的干涉就会严重影响影片质量。胡波的电影经历那么多风浪还能完成度很高,已经非常不错了。我们无法想象,假如制片人、监制多给胡波一些自由和空间,电影是不是会更好。可惜,我们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了。PS:11月17日,《大象席地而坐》获得金马奖最佳影片和最佳改编剧本,这应该是对当初不看好导演和这部电影的人们最有力的回击。
香港艺术中心的空调冷的我骨头缝疼,尽管如此,我还是睡过去了3次。对不起了导演,不好看就是不好看。我觉得自己这四个小时应该去爬太平山。
这个故事太真实了,就是我身边发生过或在我成长过程里看到过的,电影中的那些事件对峙、心理对峙,没有生活经验和内心思考过的人是做不出这样的电影的。大量的长镜头、跟拍,镜头虚实结合,在物理上它们不是景深镜头,可它们在叙事层面上却是极有深度的。导演原本有机会成为华语电影最有影响力的导演。
有很多喜欢的地方,但更多的是遗憾。遗憾导演没有再抵御这个世界的严寒更久一些。若他活下去,可能就不会这么狭隘,不会把经验和常识不足当作外界加诸的苦难,把故作深沉当作青春姿态,也不会把父母和成年人都当作敌人。他再也没机会理解挣扎熬过去是什么感觉,是更苦涩,还是更宽广。
在UCCA看完大象席地而坐,回到家里,吃了个饭,昏昏沉沉睡到现在,感觉昨天的一切就像一整个梦一样。胡波这四个小时,太纯了,几乎没有什么污染,除了最大限度的影像,其他都是最低限度,事实上我连丧也没感觉到,关于生活,关于生命,人与人的关系,明明就是这样的,全都是大实话,生无可恋是一种恰当的态度。也正因如此,结尾那些踢毽子的人,难道不让人感动吗?他们是多努力地在无可避免的黑暗中,寻求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啊。
因为导演去世了,所有人就把焦点放在导演身上,忽视了作品本身,部分观众熬了四个小时可算看完了电影,开始大笔一挥批判导演心理阴暗目光狭隘,甚至说他卑鄙无知,“这个国家的人怎么都这样邪恶?”这句话还真说对了。部分观众太把自己当个人了,站在上帝视角指责导演抗压能力差,作品呈现的三观太狭隘,所有人必须热爱这个世界吗?所有人都必须乐观吗?凭什么呢?他拍电影就是一次彻底的释放自我,不可以随心所欲一点吗,因为这就是他眼里的世界,他拍下来给我们看,然后你双手叉腰开始喊:世界才不是这样的!生活处处充满希望!有什么用呢?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也不一定要每个人都理解。你的世界是彩色的那是你的荣幸,以此来指责嘲笑黑白世界里的人,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远算不上完美的作品,无论是粗糙的混音还是略显稚嫩的台词,但调度与运镜实在是太出彩了。这几年不少国内独立制作都喜欢去塑造这种一片死灰、丧到极点的环境,这部片无疑是最成功的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四个人终究在坐着的大象身上求得了解脱,可惜在比电影更残酷的现实世界里,胡波却没有。影片摒弃了一切主流,工业,取悦的表达,在作者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长片作品里,进行了一次极端,彻底,自我的释放。尽管外表粗糙,戏剧结构、场面调度、演员掌控都颇为出色。//FIRST二刷补充:后期补完后观感提升很多,不再因为技术瑕疵偶尔出戏,没有一分钟多余。一刷看故事,二刷看视听语言,胡波力求每场戏一镜到底,剥离出主体,配角都是失焦的,但画外音画表现空间又很丰富。章宇和彭昱畅太好。其实几个主人公都在问为什么,人怎样看待自己的痛苦处境,到底什么因造就了什么果。坐着的大象真的很有看头吗?出路到底在哪里?可惜胡波也无法作答。结尾黑夜里那束天堂一样的光、基督赞美诗,大概就是无解之解吧。这是一场梦,谢谢你,胡波
以为爱犬不会伤人,却在四处狂吠;相信朋友不会撒谎,却是真的窃贼。无法用水灭火,不能肉身挡枪,钻不出笼子觅食,跳不下高楼殉道。韦布捡起一枚毽子,于城抖落一身烟灰,黄玲背上一包风雪,老王扛起一根球杆,从肮脏的世界出发。于是满洲里多了一只坐着的大象,再没人拿叉子去扎它,它也再无法站起。